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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此情可待

我是如何弄跨巴林银行的——尼克李森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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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5 11:50:04 | 显示全部楼层
而最大的危险还在于他们可能会索取资产负债表。每天都会产生一张资产负债表。但是只有在月底时才需要让它达成平衡。整个月当中,都有一个巨大的黑洞,藏着我记在八八八八八帐户中的那高达五千万的亏损。姑娘们不懂资产负债表。这种表格每天都出现在她们的桌子上、我的桌子上,然后又被收走,换成了新的。到月底时,那些数据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这种变化她们是察觉不到的),又达成平衡。因为姑娘们都不是会计,她们当然不懂资产负债表显示的数字的意义。但是,尽管资产与负债相等,贝克和曼森还是一眼就会看出破绽的:我们以代理客户做交易和为自己做业主交易的名义向总部要来付给sIMEX的现金,与我们的帐目不符。我把交给sIMEX的现金的一半左右用来为八八八八八帐户中的头寸提供资金了。
  资产负债表上缺失的一个部分就是现金。在接受审计时,即一九九四年七月,我的损失已高达五千万英镑。我掩盖它的手法不过是写了几个假数字。如果把我的资产负债表简化的话,它该是这样:客户收支差一亿一千万英镑——借方SIMEx已收六千万英镑——贷方花旗银行存款五千万英镑——贷方也就是说,客户(包括巴林银行自己)将钱存入巴林银行证券公司在日本和伦敦的分公司,这两家分公司再将现金转、入巴林银行在新加坡花旗银行的帐户中。新加坡分部收到的一亿一千万英镑中,有六千万已付给了sIMEX,另外五千万现金还存在花旗银行中。
  但是实际上我已把这五千万用来补偿八八八八八帐户中的损失了。我们在花旗银行的帐户上已没有一分钱了,我只是做了个简单的分录,遮去了八八八八八帐户的赤字,而增加了在花旗银行中的结余。这真是一种荒唐的隐瞒方式,因为只要他们看一看花旗银行的帐目,他们就可以发现那里根本不存在五千万英镑。通常,我都要透过卖出期权来获得现金,从而弥补这一损失。可是现在,我经办的交易额实在过于庞大,我已没有余力去抛售期权了,我只希望贝克和曼森千万别查花旗银行的帐目。我希望他们查看该分录时,看到那三个数字刚好能达到平衡,就不再深究了。
  所以,事实上,资产负债表上那一亿一千万英镑资金被用到了两个方面:六千万支付给了sIMEX,五千万也给了sIMEX,为记录在八八八八八帐户中的损失提供了资金。花旗银行里的五千万纯粹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我一直等着,但始终没有接到那个电话。贝克和曼森已经在办公室里做了一个月了,他们查看了各种的文件,但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每次回办公室时的表情。我尽量在交易大厅里多待一会儿,时时刻刻希望着他们能离开。最后,他们终于给了我一份报告草案。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提出我应该每天都核对向sIMEX交付的保证金额。他们还对此作了详细的说明:“巴林期货(新加坡)公司(BFS)应代表其客户(主要是巴林证券有限公司各分部)预先向SIMEX支付所有开口合同的启动保证金及差异保证金。然后,BFS再向各客户收取保证金。”
  “除了时差与一些次要的例外因素之外,所有的数字都应该吻合。如果数字不符,那么,要么是SIMEX、要么是BFS计算的保证金额有误……不能保证SIMEX计算的数据一定会与BFS相同。”
  他们总结说:“目前,理论上不能排除有人将虚构的交易记入BFS系统并因此使保证金增加的可能。”
  我拿着一份报告草案,去看贝克和曼森。
  “不错,”我说,“你们真是把所有的业务都看过一遍了。不过,每天都核对保证金额可能有点困难,因为时差会时时影响SIMEX对保证金的要求。”
  他们似乎并不想反驳我。如果他们反驳的话,我会找出许许多多的藉口来为自己辩护,尽管它们都毫无意义。但我脸上那绝不让步的表情使他们谦和地做出了让步,他们也同意每周核对是更合适的观点了。实际上,随着第二份、第三份报告草案的出现,他们的注意力逐渐转到每月的结算上了。危险已慢慢远去。我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审计报告最后做出来时,我意识到我已顺利度过这一难关了。
  他们所做的审计工作基本上是分析巴林银行新加坡分部这种盈利形势可以持续多长时间,而没有关注那些利润本身可能存在的问题。
  “我们审计的主要目的,在于回答几个与BFS做人成绩有关的问题。”贝克写道。然后,他便就BFS一九九三年度三千万英镑的利润,提出了四个关键性的问题:——为了获取这些利润,是否有人违反规则?
  ——是否承担过与众不同的风险?
  ——那些业务是否在垄断市场的条件下做成?
  ——是否有持久的盈利能力?
  他们对我身兼交易场地与清算部门两处主管的现象提出了批评:“在审计过程中,我们发现,尽管由一个人同时负责的BFS系统与业务的工作也可以令人满意,但是,这里存在着一个很大的危险——总经理可能控制一切。他同时是前台和后勤部门的经理,因此,便有可能盗用集团的名义,来开展某些交易业务。而且,他可以按自己的意愿,随意清偿、记录这些交易。”
  他们差点就找到事实真相了,但是,他们又退了回去。他们建议总部另外派人来做后勤部门的经理。随后,他们却又写道:“我们想借此机会,解释一下BFS的业主交易何以发展成为集团收益的如此重要的一个来源。概括起来,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BFS有一种非常独特的能力,它可以在SIMEX和日本市场之间有效套做;这种套做活动反过来又创造了低风险的交易机会。最后,BFS可能无法阻止其他金融机构介入市场参与竞争,从而使目前的盈利水准逐步下降。但是,在下列条件下,该过程可以减缓:——在SIMEX所作的代理业务与交易业务由同一机构负责经营。它应代表整个集团广泛的利益,而不只是某一部门狭隘的利益。
  ——在BFS作主要交易决策的总经理长时间留任。尽管交易组织有一定实力,但是如果有竞争对手抢走业务的话,盈利能力降低的速度就会大大加快。
  审计报告还指出,短缺的资金已由位于伦敦的“巴林集团财务部”补上;银行应该考虑使用信用证或提供信用透支。
  我逃脱得太轻易了。读到审计报告的前言部份时,我简直是心花怒放。
  “本报告主要的证据来源是几位重要部门的经理(主要是总经理)所作的询价,我们查看了其主要的报表和记录,但没有对这些记录做详细的检查。”
  在报告的结尾,他们做了总结——不过是重复了我在某些会议上陈述的观点而已:“总结:BFS业主交易/套做交易的成功,主要归因于其在sIMEX及日本各市场上独特的位置。众多的代理业务、独到的管理方法和通信方式使BFS既可以在多个市场之间做套做交易,又可以从低风险的短期市场变化中获利。我们没有找到能证明BFS有破坏SIMEX交易规则或超出限额做交易的证据。”
  至于我同时身兼前台与后勤两部经理这件事,却没人真要改变这种体制,这是令人吃惊的。这在任何交易市场都是有悻常规的。审计报告对此做了如下评价:“尽管BFS交易金额巨大,它仍是一个规模相对较小运行体制较直接的公司。
  也许正因为如此,其前台交易与后勤清算均由总经理尼克·李森一人负责。这是权力过份集中的典型例证。而一般的公司为了减少出错的可能性,都把业务划分为开展、清算及记录等不同部分。”
  对这个核心问题,他们作出了这种极没有见地的结论:“在一般情况下,我们不希望由同一个人来兼任多职,同时负责交易、清算及记录等环节。我们认为,由于后勤部门缺乏有经验的高级职员,其总经理一直非常积极地承担着前台交易和后勤结算的所有细致工作。”
  他们在审计报告提出了几条合理的建议(这些建议如果被采纳,我的欺瞒行为可能难以继续下去了),譬如“由于其交易规模不断扩大,交易情况日益复杂化,现在是向BFS提出派遣独立的专职‘风险与税收’人员,对其进行严格监查的时候了。”
  但是,审计报告也引用了西蒙·琼斯对此发表的不同意见:“根据内部审计的结果看来,BFs尚不需要有专门的人员来对其‘风险与税收’情况进行监查。由于期化交易具有较强的专业性(这一点审计师他表示同意),现在在香港任职的风险经理即可完成对新加坡分部的监查工作。(我们建议每个季度查一次)戈登·鲍舍己表示:他愿意,也有能力做这项工作。”
  读到这样的结论,我突然忍不住笑了。西蒙·琼斯真是一只铁公鸡啊!他一心就想着尽管降低雇员工资这方面的支出。
  为此,他不让我聘用最合适的人选,因为那意味着要付出高工资。现在,他又拒绝为一位独立的风险与税收督查人员花钱。
  这倒使我可以继续保持现在这种无人监督的状态。括号里的那句“每个季度查一次”对一切都做了一个很好的总结。让戈登·鲍舍来督查我的业务?这未免太可笑了。就好比让一个住在巴黎的人督查雅典分部的业务。
  “你对此满意吗,尼克?”我们都坐在西蒙·琼斯的办公室里喝咖啡时,詹姆斯·贝克问我。
  “满意,戈登会好好做的。我们也实在太忙,确实需要别人来帮忙。”
  “你是很忙,但是做生意时还是有个人监督比较好,以免出事。”西蒙·琼斯说道。
  “而且,你对生意的情况可以了解得更清楚。”贝克和颜悦色地说。
  “那么,戈登什么时候来这儿?”
  “他每个季度来一次。”西蒙·琼斯说。
  “没问题。”我点头表示赞同,“还有没有别的事情?我该赶回交易大厅去了。”
  “没什么事了,你走吧。”西蒙说。
  “祝一切顺利。”我出去时,贝克和曼森都这样祝福我。
  审计报告的第十三页上记录了“风险委员会”对BFS每日头寸的最高限额:——二百份日经二百二十五种期货——一百份日本政府债券期货——五百份欧洲货币期货没有对整夜头寸的授权。但是,自九月初开始,我手头已有五千份日经期货、二千份日本债券期货、一千份欧洲货币期货及可装满满一卡车的期权(其总数高达二万份)。这些数字还在不断增加中。
 楼主| 发表于 2010-7-15 11:50: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亏损激增的一九九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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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曾想过巴林银行何以能获得
  如此巨额的利润。实际上,在简报及其他一些东西中我都反复提出不少与之有关的问题……我非常想知道它的利润到底有多少,因为我们对此不甚了解。我在十一月份的会议召开之前提出那些问题的目的即在于此。
  我对其盈利能力想的很多。我那时感到很高兴,为巴林证券以前出过事,所以我们都特别希望巴林银行能获得利润。”

                        ——霍华槽·华尔温

  格兰银行

  英格兰银行对巴林银行非凡的盈利能力提出质疑了(明显的那非凡的盈利能力完全是因为有了经理们对生意的“重新布局”)。其实,那时候,他们可以从该银行的另一部门——负责资金流动的部门——找到部分答案:有关文件被搁置在克里斯克弗汤普森的收函文件格中了。
  由于我向总部索取三亿万英镑,巴林银行开始出现资金周转问题了。对任何银行而言,在没有照会英格兰银行的情况下,将超过总数百分之二十五的资金寄往海外都是非法的。这样规定的目的在于保护储户——否则,在他们想把钱拿回部时,只会看到银行已将钱全部抽出流向了海外,而银行金库却空空如也了。
  巴林银行的上层人物曾就此规定和英格兰银行进行了多次会谈,要求他们允许巴林银行向海外寄出超过百分之二十五的资金——为我在新加坡和日本的业务提供资金。他们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磋商,巴林银行却终不能达到目的。从一九九三年到一九九四年,巴林银行在SIMEX及日本市场投入运作的资金已逾一亿一千七百万英镑,超出了总资金的百分之二十五。除了一九九四年四月到六月外,每个季度都是如此。
  一九九四年九月七日,巴林金融集团最高负责人乔治·麦克林给巴林投资银行业务总经理杰弗瑞·巴内特发了一份备忘录。这份备忘录同时抄送给了下列几位:巴林财务与风险主任毅恩·霍普金斯、信贷收支差管理部主任约翰·尼罗素、巴林集团财务主任托尼·霍斯、证券股票交易的总负责人理查德,卡茨,以及巴林集团财务总监利兹·希尔。备忘录内容如下:“一九九四年九月六日,出于对在大贩证券交易所(OsE)市场上收支差已逾总资产(一亿一千七百万英镑)百分之二十五这件事实的尊重,我们决定打破原来内部规定的一亿英镑的限制,而将最高限额提高到一亿二千七百万英镑。随后,我给英格兰银行的·克里斯托弗·汤普森打了电话,向他报告了我们提高限额的事,同时向他询问我们在OSE市场上的收支差在整个日本市场上所处的位置。在五月举行的最后一次监察会议上,汤普森说他已对其‘决策单位’有了一些看法,他要给我们写信,与我们就此话题作详细的探讨……”克里斯托弗·汤普森是主管商业银行(如巴林银行)监察的高级官员。他告诉麦克林说,有些东西可能会“埋没在成堆的文件之中了”。麦克林后来说,汤普森曾表示:“他对已林银行向他报告这一情况感到高兴,同时也同意)我们在某些时候可以让流向海外的资金超过巴林银行资金储备的百分之二十五。”
  英格兰银行的这次默许没有留下任何文字材料。而该银行内部规定的经理工作守则却要求,在同意某银行提出的将百分之二十五以上的资金投入海外市场的要求之前,必须要请示有关部门的最高负责人。按照这条规定,巴林银行的要求必须要告知卡罗·沙金特——“英国大银行监查部”主任。克里斯托弗应该把巴林银行的情况向她汇报,但是她对此却一无所知。
  “我倒宁愿对此事有个详细的了解。”沙金特后来说。
  在英格兰银行里工作,和我在新加坡的情形是迥然不同的。在他们那些高大宽敞有穹庐式框顶的办公室里,那才真跟彼得·巴林说的一样,“在证券交易这一行中,赚取利润并非极难之事。”或者跟克里斯托弗·汤普森道歉时说的一样,某些东西会“埋没在成堆的文件之中了”。但是,英格兰银行给巴林银行的非法的允诺没有任何形成文字的证明材料——也许,这又该算我的问题。母亲一直教导我认真工作,理清问题。
  和当年我在雅加达为巴林银行清理那价值达一亿英镑的票证时一样,我在努力弥补这不断增加的损失时,我仍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也许,我该跑到西蒙·琼斯的办公室去,抱歉地说声那些损失都“被埋在成堆的文件之中了,现在去玩高尔夫球如何?”
  我站在莲蓬头下,想淋走昨晚一夜未眠所带来的疲备。昨天晚上,我一直是半梦半醒,像网中的鱼一样不断地翻身,但就是睡不着。六点三十分我终于忍不住爬起床。梦中的丽莎那么安详而美丽。她几乎是无忧无虑的。我一直很小心地不去破坏她的这种心情。我的体重和频频咬指甲的坏毛病或许令她有些担心,但除此之外,她认为我们生活得十分平静而幸福。回到家,我便可以将工作完全抛开。她有很多新花样,而且总是精力充沛、心情愉快。她对生活充满了热爱。跟她在一起,不受她的感染是不可能的。只有晚上她已睡着而我还醒着的时候,那些数字才会来侵扰我。于是,我便尽快使自己入睡,将它们忘却一两个小时。早上冲澡也是难得的一段不受任何人任何事打扰的时间。
  我听到电话铃响,便赶快从浴室里跑出来。该死!可能是罗恩或者玛丽或者迈克·吉利安,或者其他任何人。我眨眨眼睛,将眼睛中的水弄出来,伸手去拿手中。
  “现在是七点四十分。我是丹尼,是你来接我还是怎么着?”
  “哦,对不起,‘气泡’,我马上就来。”
  我在浴室里已经待了大半个小时了。我飞快地把身上的水擦掉,穿上一件衬衣。衣服马上就粘在我身上了,因为我没有将身上完全擦干。那又怎么样?交易大厅里那么闷热,到吃午饭时,我又会全身湿透的。我系上领带,颇有几分满意地。这条领带是我赚进第一个一百万英镑时,大阪交易所的小伙子们送给我的。它的颜色是那种非常难看的红色,一定与我的黄衬衫极不协调。其实,它跟所有的衬衫、还有每套西装和多数的壁纸都是极为冲突的。谢天谢地,我不必看着它。那些新加坡人又有活可说了。我找不着袖扣,所以干脆把袖子挽了起来。丽莎还在睡。我吻了吻她的眼睛,开车出去接丹尼。
  “‘气泡’,你怎么看起来跟个窝囊废似的?”我愉快地跟他打招呼。我自己对当窝囊废的感觉颇知一二;在市场面前,我就很有这种感觉。
  “昨晚好吗?”
  “四点才睡,”他坐进车座时说,“天知道是不是值得。”
  “我们大晚了,喝不成咖啡了。”
  “我真想去注射咖啡因,”他说,指了指他的颈静脉,“在这儿来一滴,感觉马上就好了。”
  我们将车子驶进海洋大厦停车常
  “那边有个车位,”他说,“但是你无法肯定把车开到那儿去,让我来停车吧。你会把保险杆撞凹进去的。”
  “把保险杆撞凹进去总比根本没车好。”我拐了个急转弯,又来了个紧急刹车。
  ““混蛋!”丹尼叫道——他坐立不住,脑袋往前窜了一下。
  “那不过销帐而已。这事每个人都可能遇到,只是它正好落在了我的头上——而那又偏巧是他的法拉利。”
  我锁好车门,想着“销帐”这个词。我要是告诉丹尼我所做的销帐的话,那么他就会知道马克的法拉利只不过是区区小事而已。我们匆匆走进海外联合银行(OUB)。在sIMEX的人口处我们碰上了许多交易员。他们正利用真正开始锻炼肺部前的时间吸最后一口香烟。这是一个混杂的人群。人们肯定想不到,他们属于世界上脑子最灵、报酬最高的那一部分人。
  他们看起来是那么萎靡不振,潦倒得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似的,哈利·雷姆普(“气泡”称之为“第一大洲交易所的大卫·摩斯欧”)穿着一条极寒酸的裤子,衬衫与领带上也斑斑点点。他要是这副打扮去餐馆的话,很可能会被拒之门外的。另外还有从我们这儿经过的一位交易员,将一张十美元的钞票塞进了他马上就要扔掉的咖啡杯里。
  “谢谢你,”哈利喊道,“我喜欢那样。”
  “要养活妻子和家人。”一位OUB交易员说。
  “还有情妇。”
  “还要找男孩。”
  “谁说的?”哈利叫道,“嗨,尼克!领带真不错!”他问:“哪儿买的?”
  “要花你十几美元呢!”我告诉他。
  “好埃我总会拿到奖金的。”
  “那是哈利的梦想。”
  我们陆陆续续走进SIMEX市常我们的年薪都在二十万英镑左右。我们比世界许多人梦想的还要富裕。我们又开始了买进卖出数字的新的一天。我们就像在超级市场购物,或者像全年都在看守一个仓库的管理员一样,在那儿买卖数字。
  买卖那些抽象的数字是我们的工作。那些数字非常庞大,却并不真实。但是,他们代表的那些价格变化起来却速度惊人。
  这就好比现在你在超级市场里,推着小车,准备购物。在拿牛奶时,你突然想起该买半脱脂牛奶。可是,正在拿半脱脂牛奶的那一瞬间,你却发觉其价格已由每品脱三十便士涨到了六十便士,你只好转回来买全脂牛奶。但是,要是你事先没想到会这样或者神经衰弱的话,你肯定会感到心惊肉跳。而且,这时候,你要是放眼望去,发现货架上所有货品的价格已经上涨许多的话,你就更是进退两难了——无法判断什么时候该买,什么时候该等了。如果这时你听到有人说某种商品的价格突然降低不少,你就会又喊又叫地叫别人让路。你好从一个货架边冲到另一货架边。然后,你又尽力推着车返回刚才的位置,因为又有人说薄荷酱也很便宜。那么最后来收款处时,你肯定会觉得心力交瘁。那种“来得极不是时候”的感觉也会从心底里升起来。
  sIMEX的交易大厅里,人渐渐多了起来,交易员们穿着颜色各异的夹克三五成群地站在里面。其中的新加坡人大多穿红色——那是他们认为的吉祥颜色,但杜里特和东京人却穿着绿色的夹克——他们正在争论着,好像是出了什么差错。
  看来,我遇到的那些事也会落到别人身上。他们也有麻烦。
  空调器里吹来的风让巴林银行工作间里的那面小小英国国旗微微飘动着。一般情况下,到了下午它就会静静的了,因为那时候,空调器就被关上了。我朝我的工作人员们笑了笑。
  卡罗、力塞尔还有艾力克都在等我。我又跟交易场地另一边的马上兰和“侗挥了挥手——他们好像在谈足球,因为“侗摸拟了一个踢任意球的动作。咦,怎么没看见乔治?
  “乔治呢?”我朝他们嚷道。
  力塞尔和艾力克都等着卡罗来回答。
  “乔治打过电话来说他要迟到半小时,”这也太过份了。这家伙已经开始无法无天了。
  “那,现在有没有接到委托?”
  “有一个。”力塞尔说,“就由你和卡罗负责。一次别买大多,慢慢来,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走过交易大厅,来到日本政府债券(JGs)交易场地,随着时钟敲响八点,大家都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两秒钟后,嘈杂的谈话声猛地变成了震耳欲聋的轰鸣。这是一天中我最喜欢的时刻。市场由此开盘了——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可能的。那也是危机四伏的。我只要走上前,挥一挥手,就可以买进或卖出价值百万的东西。但它又仅仅是“东西”,它不是牛奶不是面包,不是万一有一天世界未日来临时人们能用的东西。我买卖的“东西”叫JGB,或者叫期货或期权。但是人们并不在意它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不过是一些买来卖去的数字。这就像在做乙醚交易。市场情况是无法预测的,每三秒钟就会变化一次。但是,开盘时尤为变幻莫测,因为许多委托都必须在开盘后不久完成,这就使指数的变化幅度难以预料。
  在我们加大交易量时,市场都会出现一阵骚动。然后,我们继续买进卖出。
  我走到摩根斯坦利银行的办公处,和康妮攀谈起来。康妮曾在巴林银行工作过。我也曾竭力挽留她。但是摩根斯坦利银行愿意给她高薪,而西蒙·琼斯却不愿为她花那么多钱。她工作十分出色。如果她留下来,一定已为巴林银行赚下大笔利润了——而且绝不会出错。我的生活也会大不一样。如果她留下来,我绝不会掩瞒那些损失的。我还没开口,康妮便主动拿出一条水果香锭来。在sIMEX,我的爱吃糖是有名的。大家还都知道,如果手边没糖,我会去吃那些纸做的交易卡交易单。今年,我对糖果的嗜爱更是有增无减。我每天早上都寄出一份糖果的订货单。我一天吃下的糖果大约有十磅——跟一块石头差不多重了。也难怪我会日渐发福。丽莎为我那臃肿的腹部伤透了脑筋。在交易大厅里,我显得镇定自如,但是,我觉得对糖的嗜好会影响我在人们眼中的形象。不过,吃糖也有一点好处:它让我不再去咬指甲。我极不喜欢我的指甲的样子,由于我长期咬它们,指头都已经变红了。手指头上的肉就那么暴露在空气中,很不舒服。我的指头变得圆圆的,就像被截肢的人身上剩下的残肢一样。
  我返回巴林银行做期货交易的地方,打开布隆伯格(用电脑提供金融信息服务的网路)终端,想看一看足球赛结果。我知道,很多人把赌注押在西哈姆·阿森纳队的胜利上。市场的事可以等一等再说。我看到比赛结果了:阿森纳队以二比零取胜。李和切斯要难受一阵子了。我支持的是曼彻斯特城市队。
  该队算得上常败将军,但总得有人支持他们吧。我返回布隆伯格市场索引,开始看日经二百二十五种指数的情况。我将内部对讲机接到大贩,马上就听到了米欧和本杰明闲谈的声音。我找到了弗南多。
  “你过得怎么样?”
  “还好。”对讲机里传来他的美国口音,“只是现金有点困难。”
  “我们过一会儿再谈。”
  我转过身,对乔怒目而视。这个美国佬总是偷听我的电话,然后把我的话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东京的麦里尔·林克。我决定到JGB交易场地那边去工作。我已经不做套做交易了——至少是在目前。我想为八八八八八帐户中的头寸做点什么。这一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我知道年终的审计会比月底审计严格得多,至少不会比月底审计松,我必须处理好八八八八八帐户——要么做交易补偿其中的损失,要么继续隐瞒下去。
  我又从人群中挤回JGB交易场地,戴上耳机后,我拨通力塞尔的电话。
  “嗨,是我。我在JGB交易场地。三月份的期货合同怎么样了?”
  “我们以二百五十的价格要求买进一百份;现在市场上有二十五份,报价二百六十。”
  “有人在做吗?”。
  “摩根斯坦利银行整个上午都在吃进,不过也就那几份。”
  “好的,我等一会儿再跟你谈。”我挂断电话。
  我看着面前JGB交易场地里那些颜色模糊的夹克,那些挥舞着的手臂。他们跟一群鱼似的——都想安全地待在群体里,不做鲨鱼的口中食;又都想最先捕到食物。我们都是一样的生物,可又彼此残杀,想掐断对方的咽喉。而现在,我就已经游离于群体之外了。我开始感到恐慌了。
  他们称之为“球在口中”。我投入市场的资金太多,我必须再将它们抽出来,多数交易员不会有如此巨大的头寸,因为他们可用的资金限额很低,他们不可能投入大多资金,即使他们能够做到,他们也不可能导致八千万英镑的损失。“球在口中”常常指三百万或者至多五百万的头寸的情况。但是,我的损失额跟这个标准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我不想跟鱼儿吃珊瑚似地,在市场上为一点小利进进出出。我需要一个大的变动。我能赚回大额利润的唯一机会是市场上扬。这样,我的“球”才会从市场的“口中”奇迹般地飞出来。否则,市场的铁嘴钢牙就要合拢了。
  市场开盘十分钟后,开始从狂乱中慢慢平稳下来。如果摩根斯坦利银行还在大规模吃进的话,那要么是因为他们认为行情看涨而买进;要么是他们曾以更高价卖出,现在买回来以便抽出头寸;从面获得收益净额。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们卖出的价格较低,现在想挽回一点损失。但是,必须保证市场上扬一定幅度或者短时期内不发生大变化。我有两种选择:我可以乘市场稳定时卖出,等摩根斯坦利银行停止买进、市场下滑时再买回;或者和摩根斯坦利银行一并购买,将市场价格推得更高。摩根斯坦利银行看到我在买进,他们也会采取相同态度的。当然我也不排斥他们在市场坚稳后马上抛出而使我被套牢的可能。如果他们采取这种行动,那么市场必然下滑,我的“球”就会被咬得更紧。
  “卡罗,给我接大阪市常”
  我还没决定采取哪种方案。这时,她说:“还是一百份以二百五十投标;二百五十份以二百四十投标。”
  “它们上面的标价是多少?”
  “等一下。是六十份标价二百七十;一百份标价二百八十。
  萤幕上的数字很混杂。”
  我将一颗酒心糖果吞了下去。在糖果滑进喉咙的时候,我还在犹豫不决。我的脑子终于变得清醒起来。我必须从市场上捞回一大笔钱。
  “给我向市场出下面的报价!”我大声喊道,忘了自己是在打电话。“二百份标价二百五十,一百份标价二百四十;二百份标价二百三十,三百份标价二百;五百份标价二百一十,五百份标价二百。就这样。”
  卡罗将报价迅速重复了一遍,同时让迈克将它们打上大贩市场的显示萤幕。这又是一场赌注惊人的赌博。毫无疑问。
  我就要改变市场价格,给很多人来个攻其不备了。这一次交易总数是一千八百份大限期货合同和三千六百份sIMEX期货合同(sIMEX合同的面值为大阪合同的一半)。我初到sIMEX市场时,一个交易日做成的交易不过五千份合同。现在,其交易额已达二万份,所以这一次报价的交易就占了总数的五分之一左右。在sIMEX,有数百名交易员在忙忙碌碌,而我一个人一下子就做了近五分之一为交易。我甚至没有想过玛丽·华尔兹为什么没有问我的交易额是否已超出一天之内的限额。如果她曾想过这个问题的话,她肯定会明白:我不会为了套做而在SIMEX卖出又在大阪买回那么个数字的,但是,她什么也没对我说过,看来也没有告诉罗恩·贝克尔我已完全不受控制的事情。
  我没敢去想这次交易可能会引起多大损失。现在,我又开始多头,而头寸是如此巨大。我怀疑自己能否再将它们都收回来。我是豁出去了,我已失去分析市场走向的自由——我把自己关进了陷井,只能指望市场朝一个特定的方向发展了。如果我的购买行为不能将市场价格推到一定的高度的话,我将无法使购进的东西重新变为钱,也无法补偿八八八八八帐户中的损失了。一切都将不堪设想。如果市场下跌,那么我便彻底失去了补偿损失的机会,也无法在SIMEX或大皈市场上将手中的合同抛出了。我深深地陷在这个陷井中了。只有市场上扬才能解救我。
 楼主| 发表于 2010-7-15 11:5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这才意识到卡罗早已放下电话。我把话筒放回去,开始看市场对我的行动的反应。所有的价格都开始变化了,黄色的数字闪烁起来。这就像看一种病毒的蔓延。刚才还好好的价格忽然全都受到“感染”而急剧变化起来。市场上可能不会再有那些价格了——但又可能马上就闪回原来的数字。我打开一条水果香锭,开始吃起来。黄的、紫的、绿的、黄的、黑的(我最喜欢的)、紫的。
  “六十秒钟。”我身后有人说话,是丹尼。“尽管没有达到你希望的水准,但也上升了不少。”
  “一边去吧你。”我挥手将他赶开,又打开一条水果香锭。
  市场变动了。先是上涨了五十点,接着又是一百点。到一万九千三百五十时,停住了。布隆伯格终端上不断重复着一万九千三百五十。
  “来呀!”我说,“再上升一点。”
  我拿起电话,拨了八○八——那是巴林期货在sIMEX的号码。
  “力塞尔,”我说,“是我。告诉我市场价格的情况及成交规模。”
  “二十份标价三百五十,二百份标价三百六十,三百份四百五十,二百份三百四十,一百五十份三百三十,三百份三百二十。”
  这个不祥之兆。看来,我们遇到了阻力。我一点都不喜欢看到这样情况。
  “好吧,就这样吧。”
  我从萤幕上找到了我关心的那一栏。我决心卖出一些。我得小心行事。看来,一万九千三百五十点是很难突破的。我决定小心卖出,每次卖一点。
  我按了电话上的按钮,力塞尔能听到我的声音了。
  “力塞尔,你给我在三百五十点卖出一百份吧。”
  这比二十份多点。天知道我还有多少份类似的合同。这条报价给大阪方面后,他们延误了很长时间才把它打上萤幕。
  因为这个缘故,我觉得大家都看出我的用心了。
  “有人愿意买吗?”我问。
  “很抱歉,尼克。还没有。”
  这时,我听到迈克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有个五十份的报价——它正好在你们前几秒钟出来——将你的那条挤出萤幕。现在有一百五十份报价三百四十。他们把你的吃掉了。”
  “没关系。”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张。胃却越来越痛。“我马上就回来。”
  我轻轻放下电话,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焦虑来。我还微微笑着,看起来很高兴似地。我又拿起一条水果香锭,将它折成两半。我等不及,没时间去把那银色的包装纸撕掉了。
  我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被迫做成交易的经历了。总是有人赶在我们前面,结果我们便失去了在某一价位时做成交易的机会。为此,我们大倒其霉,深受其害。上次我大阪时,大家还开玩笑,说有人窃听了我们的电话。现在看来,那不仅仅是玩笑了。大阪方面那些人还真是对了,我也开始相信他们的话。
  切斯走过来,跌坐到一把椅子上。他把脑袋搁在桌上,语无伦次他说着他押在阿森纳队头上的钱输掉了的事。上帝!那正是我的感觉!我真想低下头,放弃这一切。我真想走到交易场地的中央;然后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儿,直到有人来把我送到游泳池边的椅子上去,外加一杯冰啤酒,还要有一个汉堡。我为什么要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强大呢?我正想给切斯说话时,萤幕上的字又开始跳动了。我操!开始下跌了。三百二十闪烁起来。我抓起电话,拨了八○八。
  “夏娃吗?我找卡罗说话。”以后我会向她道歉的,“市场如何?”
  “一百份报价三百一十,二百份报价三百二十。”她说。
  “我的天啦!”我用左手压住鼻梁,以防急火攻心,引起血液大量涌入头部。“竞价是多少?”
  “三百点四百份。”
  “好吧,那就在三百点卖出五百份。行动快点!”
  我等了又等。
  “尼克,现在没有任何交易。”
  我看见萤幕上的价格跌至二百九十了。快点!快点卖出呀!有一种声音在我的脑袋里呼喊。
  “一笔交易都没有做成。”卡罗从日本那边回话了,“有人赶在你前面。现在整个市场上都是比你出价高的标价,一共是一千份,报价为三百。最后的一笔交易是二百七十的。现在的成交额极低。”
  我闭上眼睛,看到自己眼皮上直冒金星。
  “好吧。”这回,我无法掩饰自己的紧张了。我的勇气和决心全没了。
  “尼克,我很抱歉。”
  我摔下电话。我不在乎别人看见我这副样子——别人都可以这么做,我为什么不能这么一次呢?我又回头盯着萤幕,开始耐心地等待。切斯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我有两种想法,我可以和切斯一样,将头搁到桌上去,但我怀疑自己是否再能将它抬起来,我也可以站起来,抬起右手,在他露出来的脖颈上砍一下。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传来了我极不愿听到的消息。
  “尼克,你已在二百五十点买进二百份;在二百四十点买进一百份;在二百三十点买进二百份;在二百二十点买进三百份。”
  “好的。”我说,心里有如打翻了五味瓶。
  我又开始等第二个电话。这次的消息是最坏的。它是力塞尔打来的。
  “尼克,你已在二百一十点买进五百份,在二百点买进五百份。”
  “市场现在如何?”我好不容易才积攒了足够的力气将这句话说出来。
  “一万九千一百九十,看来非常疲软。大贩方面刚才打了电话来,问这边的情况。”
  “告诉他们一切正常。”我给自己打气,“让他们做好买进更多合同的准备。”
  我咬着下嘴唇,开始计算我的头寸。我又从大阪市场上买进了一千八百份合同(相当于从SIMEX买进三千六百份),平均价格为一万九千二百二十。但市场已跌破一万九千一百九十,而且显得非常疲软。这太荒唐,太奇怪了。也许用“悲惨”更能表达我当时的感情。但是那个词又太陈腐了。很明显,我是有点精神恍惚,糊里糊涂了。更确切地说,我是两眼一抹黑,不知何去何从了。
  如果市场继续下去的话,很快就会跌到一万九千点。到那时,又会引起一阵对我的期权的“狂轰乱炸”——每个人都会拼命抛出,而我必须接受他们抛出的合同。这些期权合同就会在期货合同引起的亏损上雪上加霜。我很理智,知道这时我应该卖出。最好是将八八八八八帐户中的期货全部卖出。但这意味着我束手就擒,被解出交易大厅,押上囚车,然后被关进监狱。我是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做着巨额的交易,而且,造成的损失已高达一亿英镑了!我不敢肯定我是否在犯罪,但是我很清楚:我已赔进的钱可以铸成一座金山了。我不能卖出。我只能设法让疲软的市场重新坚稳起来。我的头寸是如此巨大,而且在不断增加,这使得整个市场都视我如“晴雨表”了。我必须扭转乾坤。但是,形势却非常不利,到现在为止,我还可以将八八八八八帐户中所有的期货卖出,变为空头。但我又怀疑能否完全将它们卖出。我是多头,而且必须硬着头皮坚持下去。
  吃午饭的时间快到了。我决定任由市场发展,在下午上班前不再管它。这一上午,我的损失已经太惨重了。
  “丹尼!”我朝着他喊道,“去‘东方’吃早饭怎么样?”
  我们还没吃过任何西。我们总是将十点钟后的小段休息时间叫“早饭时间”,尽管大阪那边已经该吃午饭了。一我们走出了交易大厅,步入巴特利路。天真热。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又热又干,喉咙像刚抽过烟一样难受,丹尼截了辆出租汽车,将我们送到“东方”。一路上我们对工作和市场都只字未提。我们都睡过去了。有人将我们带进“东方”豪华安静带有空调的餐厅。侍者穿着洁白挺直的制服走过来取我们的点菜单。不知何处的音响里传出轻柔得不易察党的音乐。交易大厅里那喧闹的噪音终于从我脑子里退去了。我们吃了一份纯英国式的早餐:熏肉、鸡蛋、土司、柑橘酱。我离沃特福何止百里之遥!但是,早餐却总让我想起家乡——这在其他用餐时间是不可能的。起身付帐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那可笑的条纹夹克。其他客人都穿着体面的灰色西装。我一定非常刺眼。
  “咳,气泡!你怎么没提醒我?”我抱怨道。
  “我以为你知道呢!”丹尼说,“人们都知道他自己穿的是夹克还是长裤的嘛!不过,这身夹克倒是把你那条难看的领带盖住了。”
  外面已经下起雨来了。我们只好和其他客人站在一起等计程车。返回sIMEX,正是刚刚重新开盘的时候。我们搭乘电梯到了三楼。我感觉噪音比上午更大了。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和丹尼分开后,我冲到离我最近的萤幕边。
  市场又下跌了一百九十点。我几乎晕了过去。现在到了一万九千点了。我的期权都要扔给我了,上千买进的期货已经亏了一大笔了——三百万,而且还在上升。我两眼发黑,跌跌撞撞地走到日经交易场地上的办公桌边,我紧张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些新加坡人想把我们挤出去。大皈方面还没有重新开盘,这边的压力太大了。他们知道市场上有人是多头。”
  我也知道这个。
  我离开日经交易场地,挤过去打“侗和“间谍”。大阪十分钟后就要开盘了。我看着远处的力塞尔,打手势让她告诉我大阪市场情况。
  “开盘时有二百人卖出。”她用手势回答我,“不太低。”
  周围的人都像中了邪似地,在拼命抽回头寸,我听到的声音都在喊“卖出!”“卖出!”,看到的手都在空中不断地挥舞。每个人都知道我为多头,都希望我也卖出。那些新加坡人都很怕我;他们正努力卖出,可是我一个人就足以扭转市场走势,将价格推回到较高的水准。他们每日的交易额都限制得很低。一旦我将市场价格扳回,他们便不得不减少头寸,并承受一定的损失。他们也会进退两难,因为如果他们在大阪有交易的话,一旦大贩市场也掀起抛售狂潮,那就会让许多人(包括我自己)的资金化为乌有,我静静地站在那儿,看那些红夹克狂呼乱叫,脑子里却万马奔腾一般,闪出许许多多的想法来。我最关注的就是一万九千点!如果价格在跌破一万九千点后继续下跌的话,那么我卖出股票出售期权的头寸就会奇迹般地毫发无损,而期货的收支差就会至少增加一倍了。我就知道,那一定是非常可怕的——就像飞机坠毁一样。
  我找到“侗,告诉他在一万九千点时买进,脸上装出一个自信的笑来。没必要压低嗓音,我几乎没听见自己的喊声。
  “多少?”他对着我的耳杂喊了一声。
  “你爱买多少就买多少,肥仔!”
  “侗行动起来了。
  他做了个深呼吸,像帕瓦洛帝一样挺起胸,然后朝交易大厅吼道:“一万九千点,买进二百份!”他张开双臂,招呼想要卖出的交易员。他们都朝他围了过来。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远远地朝那些新加坡籍的交易员和日本交易所看去,我一眼就能看穿他们。
  “买了二百份。”
  “侗朝我喊道。
  “我已买了三百份。”我还和诺穆拉就另一笔买卖达成了协议。我发现诺穆拉的交易员已跑回去请示去了。在他们商议的时候,我悄悄地数着数。诺穆拉花费的时间越多,市场情况便越对我们有利。他颠颠地回来了,看了看我,报出了另外一个五十份,我把它们抢购下来。“侗朝交易场地边上看了看,发现萤幕上的价格变成了一万八千九百七十五。
  “把那个价格删除!”他叫道,“我们的标价是一万九千!”
  萤幕上的数字果然消失了。不过,重新出现的并非一万九千,而是一万九千零五十。诺穆拉停止了抛售。我看着那个交易员,太好了!他在一万九千零五十点时买进了五十份。他在擦屁股了。我又看看那些新加坡人。他们紧张起来了。所有的交易员成夭都是紫张兮兮的,叫人分不清他的紧张出于哪种原因,也分不清谁是赢家谁是输家。但是这回,我却很清楚他们紧张的缘由——他们都想避免从我这儿买进。他们在寻找其他的卖方。
  我附在“侗的耳杂上,如此这般地交待了几句。“侗又开始付诸行动了。“一万九千零六十点,五百份!”他喊道,声音里仿佛全是怒火。交易员们在尽力驱动市场变化时,都是这样的。
  市场终于开始上扬了。回到一万九千一百点了。这时,大阪市场也重新开盘了,喧闹声又大了起来。这是充满了痛苦和困惑的声音。大皈开盘一万九千二百点,和上午收盘时的水准持平。那些新加坡人简直疯了——他们拼命卖出,好不容易将价格降到了一万九千点,而现在,又要争着保住头寸。他们开始买进了。有位新加坡人恳求我,让我在一万九千一百五十点时卖出。他给我打手势,双臂张着手,拿交易卡,动作像一种扭劣的求偶舞蹈似的。看那样子,如果我不卖给他,他就会疯掉。
  他会走到交易场地的正中间,横剑自杀的——他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我微笑着,欣赏他那夸张的表演,让这家伙痛苦一会儿吧。我又开始等待了。我知道他其实并不在乎,他的财富并不会因此而受丝毫影响。这时,价格上扬到了一万九千二百点。我在这时才把合同卖给了他。他的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下找去一位卖主去了。这真有趣。价格又上扬了,到了一万九千二百五十点。
  “我买了多少?”我大声问“侗。
  “五百!”他回答道。
  “把它们悄悄卖出去!”
  “侗将二百份按一万九千二百五十的价格卖给了新加坡交易员,然后又卖了四个五十份。我按一万九千二百五十的价格卖出了二百份。之后,我又以一万九千二百五十的价格将五十份卖给了一个打量我许久的新加坡人。最后,把剩余的部份按一万九千二百卖给了摩根斯坦利银行。“侗和我都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现在的情况如何?”
  “还有一百份为多头。”
  我感到志得意满。价格停在一万九千二百点上。我们耐心等着。实际上,价格已经稳定下来了。随着大阪市场的攀升,这边的价格也逐步回升了。当然,这比我们上午买进时的价格要低,但是,今天下午,我们丝毫没有退却。实际上,我们已狠赚了一笔。“了”是欣喜若狂了。他将最后的一百份以一万九千二百八十的价格卖出后,我们离开交易场地,来到工作间。
  马士兰在那儿,他来看我们要不要什么东西。
  返回工作时间,我满脸笑容。力塞尔正在给大阪打电话。
  市场仍在回稳。我可能已经挽回八八八八八帐户中的损失了。
  今晚,那些起新加坡人肯定会谈起我的。
  “你看见没有?他在一万九千点买进了那么多!哇!”
  “我再也不跟他做交易了。真倒霉!我老是赔钱。”
  他们肯定会喝啤酒、吃鸡肉炒饭,敲筷子的。但是,他们要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的话,夹在筷子上的米饭会在半空掉下去的。
  力塞尔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说道:
  “马上要收盘了,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有。我们还要给今天上午买进的三千六百份合同做一个交叉交易。你和马上兰去做,好吗?价格稍高就行。”
  这也是未经允许的。这意味着我将从大阪市场上买进的三千六百份合同拿到sIMEX市场上,卖给我自己。这样,表面上看起来就像是做交易似的。其实,我买进这些合同的平均价格是一万九千二百点,而市场收盘价是一万九千一百五十点。我的损失并不算大。我是为八八八八八帐户而买下那些合同的。我必须将它们全部卖出。但幸运的是,现在,市场价格已超过一万九千二百了。否则,我不可能有能力在今天的这个时候将这个大数目搬动的。在SIMEX,三千六百份合同无异于一个重型炸弹;即使是在大阪,它也足以改变整个市场的走势。一般情况下,我并不在意是在买进还是在卖出——如果是空头,那么市场价格下跌,你就照赚不误。但是,八八八八八帐户捆住了我的手脚。对我而言,买进自然比卖出要容易一些,因为这样可以支持市场,使其价格上升,也就延迟了结算我在期权交易中的损失的时间了。我只好把损失记人八八八八八帐户,继续维持一个虚假繁荣的局面。
  透过假装以稍高于进价的价格卖出三千六百份合同,我还可以蒙蔽巴林银行内部的风险监察人员。这些人在检查交易情况方面非常疏忽大意——他们只看底线所谓的亏损或盈利的数额,再挑出那些不同寻常的亏损或盈利记录。我做的交易尽管数额巨大,价格也千差万别,但是,只要底线结果在正常的盈利或亏损范围之内,他们就会将它忽略过去,转头去看别的东西去的。最关键的是,那些交易记录都必须保存在新加坡,这样便于藏匿,我不可能把它们藏在大阪,只有将它们都记录在我自己的帐簿上,我才能随时对它们进行适当的处理。
  市场收盘了,喧闹声也消逝了。留在交易场地里的,只有废纸和糖果的包装纸。人们离开时,和他们到来时一样迅速。
  他们将夹克脱下来,搭在椅背上。大厅全都空了。我想像着他们的去向:咖啡馆、酒吧、妓院、中国餐馆。他们去喝酒、吃饺子、吃鸡肉炒饭,然后又开始新的一天。他们都在赚钱。他们大多代理客户做生意,抽取一定佣金,所以,不管在交易大厅里他们显得多么紧张,但实际上,无论哪种市场,他们都是不受丝毫影响的。他们需要的只是采取行动,但他们不必承担任何责任。少数几个人可能负责一定的头寸,但那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球赛而已。但是,大多数都只是抽取佣金,然后在晚上痛痛快快地花掉。
  罗伯大声说我们都去费欧雷餐馆吃饭去。我去不去呢?我跟他们一块去了。二十分钟后,我包了些咖啡,回到了办公室。
  这是今天清算工作的开始。
 楼主| 发表于 2010-7-15 11:51:2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返回办公室时已是下午四点。那些女职员们都在,她们像往常一样显得彬彬有礼,面带微笑。与需要我花好几分钟时间调节自己嗓门的交易大厅相比,这儿显得格外的安静,我已习惯于大声叫喊以让对方听见了。我创览了一遍留言单,首先给史蒂弗回电话,这是最易做到的。许多天晚上我们一起去练习拳击以发泄自己好斗的本性,当晚他又要我去约他。
  “你能去吗?”
  “能,我六点下班。”
  “再见。”
  我又看了一下留言单,然后给伦敦的玛丽·华尔兹回电话。
  “情况怎么样?”
  “还好,你们还需要资金吗?”
  “我们会透过传真告诉你们的。哎,这日子可真够忙的,好在佣金还高,机会也不错。”
  “弗南多也这么对我说。”她说。玛丽总给人一种她清楚别人在做什么的印象。她不是那种无聊的、那种总是要求人工作,眼睛总盯着萤幕然后重复交易程序的女人。我喜欢这一点,只是她有时不明白自己在谈些什么;“以后再给你打电话,”我说,“我现在还得去SIMEX那儿瞧瞧。”
  “好的,尼克,再见。?
  我并没有去SIMEX见任何人,也不想去那儿,而是乘电梯上到二十四楼去见西蒙·琼斯。当我步行去见他时,感到胃部一阵发紧,走出电梯后,我使劲吞了一口口水,接着我首先经过墙上的那块大型金色饰板,上面镶嵌有巴林证券字样,然后通过“女王为专家颁奖”系列图,最后来到办公室门前,用磁卡在保险孔上一划,门就开了,我走了进去。清算部是一个到处都堆有纸片的封闭式房间。那些纸堆似乎从来没有变大,也没有减小,甚至没有被人移动过。也许它们一直就堆在那儿,从巴林搬进来之前就堆在那儿。它们也许属于从前的主人,与巴林毫无关系。不管怎样,我明白只要自己负责这个清算部——股本清算部——那么它就应该像自己楼下的清算部一样,应无一丝差错。我不喜欢东西堆得乱糟糟的。
  “詹姆士在吗?”我问詹姆士·巴克斯的秘书。
  “他去曼谷了,今天晚上回来。”她回眸盯着我说。
  我用微笑向她以示谢意。她的话虽然只有五个音节,却算得上一次会话了。我们立刻成了好朋友。我以后还会送她一些巧克力表示感谢。假如我整天在西蒙·琼斯身边工作的话,我想自己会这样做的。
  “西蒙,”我走进他的办公室,“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不,我们这儿很好,”他说,“今天情况不错吧?”
  “还可以,今天下午赚了一笔。”
  “想就足球赛打一下赌吗?”
  “现在没有时间。切斯在西汉姆亏了一大笔。”
  “哼!”西蒙高兴地一哼鼻子,“明天见。”
  我逃出他的办公室,乘电梯直接下到第十四楼。刚才与西蒙进行的虽是一场普通对话,但我像是漂浮在正变得巨大亏损的浪尖之上与他话足球。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我又整理了一遍留言单,然后抽出最底下的一张。那是一份报导日经二百二十五种指数的《日本经济新闻报》。从中我挑选出下面几种指数:布隆伯格、纽约道琼、弗南多和鲁特斯,然后迅速给它们负责处回了电话。他们都询问我对市场行情的看法,因为他们都知道我已经大量地买进了。
  “你买进的头寸已经够大的了。”负责纽约道琼营业处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我。“我们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说,“但不清楚那帮客户们的动向如何。”
  完成这番无意义的评论之后,我便挂断了电话。现在我有点儿担心他们开始注意到买进的数目大小了。
  我抬头看萤幕,观察着期权的价格。上面显示有一个非常突出的问题:由于我一年以来总在抛售期权,它们的价格已被压得很低了。
  期权的价格因素受市场反复无常性变化的影响。如果市场上的买方和卖方都很多,价格变化反复无常,那么期权将变得非常诱人。这是因为人们不愿意透过买进期货来限死自己的资金:他们希望价格的变化大以赚取大量的利润,或者套做有价证券以避免大的风险。因此,市场的变化组成了期权价格的一部份。数学家们依据以往市场的变化性想出了一个估计变化性价值的办法,他们用一个百分数来表示:在日经二百二十五种指数的市场上,变化性的价值一般高达百分之四十或百分之五十左右,尽管在有些波动性很大的市场上,它的价值高达百分之九十。
  一九九三年年底我第一次开始销售期权的时候,市场变化性的价值为百分之四十。那时候我大量地买进期权——主要是从菲利浦·波尼弗伊和乔治·索罗斯那儿购买,这使得市场非常活跃。但是后来,我不得不抛售越来越多的期权,这种做法降低了市场的变化性,因为任何时候只要存在买方,我总是与他成交。不久我便成了市场上主要的卖主,期权也被迫降低到市场的最低记录,当然巴林会认为抛售期权的人还有菲利浦·波尼弗伊,但巴林绝没有想到菲利浦曾经购进期权以新的资金投放市常对我来讲这是个很巧妙的伪装,而我也总是透过说菲利浦如何如何神秘来分散别人对我抛售期权的注意力。但是期权的价格下降得越来越低,我只得抛出更大数量的期权来换取现金以平衡八八八八八帐户。
  我又坐回到了办公室的座椅上,感觉到衬衫上的汗已经干了。在刚刚过去的一天里人们简直发疯了:乔治用尽全力一头撞向大厅里的另一位交易员,这是他觉得那家伙骗了他时所能作出的反应。毫无疑问,我们当时都觉得格外紧张。我们费力地挤进交易大厅,将乔治和那个美国人分开,当时,那个老美意识到乔治要用头将他撞碎时,脸上显示出异常惊愕的神情。当我回想起这一幕时,总忍俊不住但我又得再给sIMEX写封信以求得谅解,这一年已经是第三次或是第四次出这种事了。sIMEX总是吓唬要我们停业,但我每次总能设法度过难关。
  这时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了,由于这儿没有第二个人,故电话的铃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我抓起电话。
  “这里是巴林。”我说。
  “尼克吗?”
  “是的,你是谁?”
  “鲁特斯处的亚罗伊·西尔斯,”对方答道,“你想去品尝我们上周谈到的那种啤酒吗?”
  我已忘掉了那次闲谈,不过今天是星期四,丽莎要和一些朋友上体操馆,我可以有时间去喝几杯。
  “好哇!”我答道,“但我得先去和我的一位交易员谈点事。”
  “伙计,没关系,带他一块去好了。咱们在船员酒吧见。”
  “那咱们五点见。”
  酒吧设在二楼,整个楼房正好建在新加坡河的上空。这是一家新酒吧,是用涂有清漆的发光硬木建造成的,看上去就像一艘二十年代的远洋货轮。亚罗伊·西尔斯,人们更愿意叫他罗伊,已经先到了。在他身边还有一位也替鲁特斯工作、长相十分呆板的美国人。他们中间已有几瓶杰克丹尼尔斯,看样子今晚不会大有意思。
  “来点杰克丹尼尔斯?”罗伊提议道。
  “不,我还是喝啤酒,谢谢!”
  正说着,乔治到了。我本以为他会一个人来,这样我可以私下对他说几句,然后告别罗伊他们,头脑清醒地回家。但事实上他却带了一大帮人,而且这帮人中的大多数已喝得相当醉了,还想在这儿喝得更醉。他们之中有好几个人都在我手下干活。
  亚罗伊·西尔斯似乎并不介意,他给在座的每一位都要了酒,而乔治这帮人也都在默默地计算自己还能喝多少。就像是在估计市场的底价。这时酒吧里原先那种由光亮红棕木造成的气氛渐渐地淡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帮趼掮喝酒时所发出的大喊大叫,这种噪音颇类似于SIMEX交易大厅的声音。
  啤酒不断地喝,又不断地有人掺,众人的酒杯总是半杯满。我不大喜欢这种喝酒的方式,因为它不让人知道自己已喝了多少。
  我们围成一圈,谈论着乔治在大厅里头撞美国人之事。这时我想到自己应该惩戒乔治一下——因为毕竟第二天早上我会挨sIMEX和西蒙·琼斯的责备——不过我内心是同情他的。那个美国佬真不是个东西。我边想边大口地喝着啤酒,感到自己也应该用拳头去揍那家伙的脸,揍他个稀巴烂。我想老乔治这样做是为了我们大家。那个美国混蛋,他脸上每天都应该挨上一拳头。就在啤酒四处横流的时候,乔治又开始表演他头撞美国佬的情景——他甚至没有让人作好准备就开始了。
  对此我理解地笑了笑。
  从我旁边的那群客人中传来欢呼声,只见罗伊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走向坐在角落里的吉他手,他从吉他手手中接过吉他。使我惊奇的是,他唱了一曲美妙动听的《坐在港湾旁的码头上》。我放下手中的杯子,观察在他要醉酒的当头是怎么站起来,而且能唱出一首如此美妙的歌曲。他一唱完,四周响起狂热的掌声。之后我们喝得比刚才更凶了。
  在我们周围形成了一处无人之境——一条别的酒客不敢近边的壕沟。我们是一大群人,没有人愿意给自己找麻烦。我们互相欢呼、划拳、开玩笑,闹得乱洪洪的一片,而其他酒客站得远远的,看着我们,只能小声抱怨。突然来了一群漂亮的姑娘,她们站在门外透过玻璃门朝里看,不知道是否应该进来。
  我们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她们全都十八岁左右,像是一群名声远扬的新加坡空姐,据说她们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
  “过来,亲爱的!”我们之中的一位交易员一边向她们喊话,一边在一面镜子面前装着整理自己的头发。
  那群姑娘向我们投来鄙夷的目光,然后朝楼下走去。我们回转身又喝了一轮酒。这时候我们发现那群姑娘还没有走,仍透过窗户朝里面看。
  “她们到底想干什么?”亚罗伊·西尔斯大声地问我。
  “她们似乎在下定决心到底是否应该进来。”我说。
  “让我们帮她们一把,玩个裸露游戏,她们就会下定决心了。”
  “好的。”我说着便放下酒杯。
  然后我们俩背对着那群姑娘,同时褪下裤子,一个新加坡印度种的深色屁股和一个英国种的白面粉屁股在她们的眼皮底下暴露无遗。这只是一次嬉耍,一次劣质的裸露游戏,因为我们很快又拉上了裤子。在沃特福这只是一种游戏,透过这个游戏我想让她们之中的聪明人明白我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她们做出的反应只需喊一声“流氓”,然后这事就算过去了。
  但这儿不是沃特福而是新加坡,最糟糕的是我们对付的是一群非常自负的新加坡空姐。我们又喝了一会儿酒,这时候那群姑娘们上楼来了。我们正在嬉笑,门突然开了,她们一齐涌了进来,这一次她们由那帮骨瘦如柴的男朋友保驾,来到我们面前大声叫喊。我只好一边阻止乔治用头去撞对方那个领头的,一边竭力使每个人冷静下来,我很高兴地道了歉,但是那帮人并不善罢干休,他们强烈要求我们一遍又一遍地道歉以取得原谅。
  当双方的争吵转入白热化而改用语言争吵时,我不再理会了。我独自一人走到柜台旁,观察着紧张的气氛升级,同时嘲笑在裸露游戏这么小的事情上,每个人都想表现出自己是多么的自傲自大,力量是多么的强大,这真是可笑。
  “好,就这么说,”这时我听见一位空姐的声音,“我要叫警察。”
  这简直是发疯。我们暴露屁股的时间只不过一秒钟,而她们现在想夸大事实。我大步走向人群,同时拿出自己的行动电话。
  “给你电话,”我说着将电话递给她,“我受够了这种无聊,现在就请你叫警察。”
  那位姑娘吓了跳,刚才的气焰一下子熄了,她回转身下楼,她的同伴也跟随着下了楼,我们又自由了,大伙儿开始嘲笑刚才的情景是多么的荒谬,接着又喝开了酒。门再次突然被打开,这一次走进来一群警察,在他们的后面跟着那群空姐。
  警察一进来便想搜我们的身,但我们每个人的火气正旺,都大声替自己争辩。警察抵挡不住了,他们决定离开酒吧并将犯人带走。先前的那位空姐立刻用手指着我和罗伊,尽管我不明白她们是怎么透过屁股就能辨认出我们长相的。我们被揪了出来并被带着向警车走去。刚才在酒吧里有空调我们并不觉得怎么酒醉,现在被警察带出酒吧,一股暖流袭来,我们顿感醉意大增。当警车载着我们来到比其路的中央警察局时,我开始感到害怕。他们搜走了我们所有的随身物件,然后将我们关进一问候审室。一小时后我们又被带回接待室,在那儿我和亚罗伊·西尔斯被铐锁在一起。在被警察把手铐上锁的那一刹那,我的头顿感一阵晕眩,同时意识到今天下午四点自己就会忘了谁是亚罗伊·西尔斯,也会忘了我们曾在一起喝过酒。现在我本应待在家里,一边与丽莎闲聊她的健身操,一边享用着晚餐,而事实是我和罗伊被带进医院进行抽血检查。现在是凌晨一点钟,丽莎一定非常着急。接着我们被命令脱光衣服检查身体上是否有伤痕。我知道验血结果不会有问题,因为自己干过泥匠活,身体非常健康。尽管如此,我们还是等验血结果达一个小时,之后又被带回警察局。这一次我们分开了,我和一位浑身上下都刺有纹身的矮个子中国入关在一起。这种纹身可以防止警察在他身上找到任何伤痕。牢房里的床是两块厚木板,我只好穿着自己那件漂亮的双袖扣衬衫和“CERRUTRI”牌长裤躺在木板上,竭力使自己入睡。
  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醒了,但是没有人来看我们。我着急地在牢房里踱来踱去,我得给丽莎打电话,还得了解一下现在的市场行情。最后警察终于来了。
  “你是否能告诉我一下现在的时间?”
  “十点,”
  我返回木板床坐了下来,没法理清自己的思绪。因宿醉我感到身体格外的不适,现在特别想喝水,同时,觉得身上很脏,整张脸就像块橡皮面罩,只需一伸手就能撕下来。最后我的思想集中到了一点上——自己买了三千份期权,急需知道市场现在的行情。今天的市场已开张了三个小时,在这期间,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想见丽莎的念头现在已不是那么重要了。
  下午二点的时候我终于被带出了牢房。警察允许亚罗伊·西尔斯和我在一间很小的白屋里打电话。小白屋的环境令人患偏头痛,我们每人只能打一个电话。罗伊打给她妻子而我没有打给丽莎,因为只有新加坡人才能进行保释。我打电话给自己的办公室,要他们赶紧找到乔治或费,告诉他们尽快到我这儿来一趟。
  “日经斯货收盘是多少?”我最后问了一句。
  “一万九千二百五十。”
  我放下电话。市场又降了一百点,我得设法将今天的损失追回来。三千份合同的日经期货下降了一百点意味着我损失了一百五十万美元,而且我必须将这种亏损头寸维持过整个周末。费来后交了保释金——名义是三千美元——之后我乘费的宾士小汽车离开警察局。在车上我打电话给丽莎。
  “你到底上哪儿去了?”她大声叫喊起来,“我给你们办公室打了一整天的电话,而那帮人给你找了一箩筐的藉口。”
  “我在警察局待了一晚上,”我向她坦白道,“现在我坐在费的车上,五分钟后到家。”
  “好,我倒要听一听你会有什么解释。”
  一到家我就去洗澡,想借此冲洗掉宿醉的不适以及从监牢里带来的肮脏。然后我坐在丽莎身旁,告诉她整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是没有提到那场裸露游戏,只说到了双方发生了争执。我不想让她担心,因为不文明的裸露行为在新加坡是一种非常严重的罪行。但我告诉她四个星期后我还要回警察局。在这段时间里警察和那帮空姐还要进行讨论,还要问她们是否放弃对我们的指控。
  四周后的情况并未发生变化。警察又来传讯我们,并说指控并未撤销,于是罗伊和我又得去警察局照相,并留下指纹。
  我们又被关进监狱达六个小时,之后我们被带了出来,回到审讯室时我们发现费和罗伊的妻子都在木凳上睡着了。
  “怎样才能给我找个律师?”我问费,“我明天就要上法庭了。”
  “我跟我哥哥说一说,他认识一个律师。”费说。
  第二天拂晓时分我就起床了,刚穿好衣服丽莎就醒了。她穿上一件T恤衫立刻过来拥抱我,这时我因害怕离开丽莎而想哭,但我强忍住眼泪。我安慰她说这只不过是走一下过场,马上就会回来。从结婚的那一天起我还没有哭过一回,但现在却因害怕要上法庭而流了泪。
  我驱车来到法院,在停车场的一辆汽车里我看见了亚罗伊·西尔斯,他对我几个问题的回答都很简捷。我不知道他在法庭上是否会改变陈述,从而使我多承担一些罪名。虽然不清楚我的律师会是什么样子,但我意识到他会很容易找到我,因为我是在场的唯一的一个欧洲人。我在二十三法庭的门外等候,九点差五分钟时一个小个子男人出现在我身旁,并告诉我他就是我的律师。
  我的律师向法庭提出了休庭请求,法官同意休庭,但要求我出示护照。当我说护照得让人去拿时,警察又把我的手拷了起来,并把我锁进一只大铁笼里,然后关进法庭地底下的监牢,这种走过场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那天我是一个走进地下监牢的人,但不一会儿监牢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到我的护照被送来时,监牢里只有站的地方了。
  接下去的八个星期我一直在恐慌的心绪中度过。我不能将注意力集中在已经开始增加的亏损上面,对市场的反应也变得十分迟钝。我的律师上诉总检察长办公室,请求减少指控,但我们在四星期里未听到任何消息。就在我又一次要出庭的头天晚上,律师打来电话:“我刚刚听说他们要增加对你的指控而不是减免。”杰逊说,“对不文明的裸露行为最多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一年!”我怒吼道,“天啦!就因为我酒醉并且玩了一次裸露游戏?这个鬼地方到底怎么啦?”
  “对不起,但这是本地的法律。”
  “对不起,”我说,“我不是在诅咒谁。但这也大可笑了吧!
  这完全是对人权的亵渎,不是吗?”
  “我们明天早上再请求一次暂停。”律师说道。
  迄今为止,除了那几位知道此事的交易员外,我将此事隐瞒了办公室里所有的人。但是到了现在,我只好硬着头皮去见西蒙·琼斯。
  “你得找个好律师,”他听后气愤地说,“谁是你现在的律师?”
  本地一位弟兄的朋友。
  “让他走,我要让简·伊托基今天就接替此案,”他说,“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在此案了结之前你必须待在家里,要是让我再看见你去船员酒吧或是其他一些鬼地方的话,我就不管你的事了。”
  “我懂。”说完后我便低声下气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又过了几个星期,亚罗伊·西尔斯没有遵守保释规定——他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出庭。法官立即宣布对他执行逮捕。我的朋友们都竭力劝我躲在装运高尔夫球棒的木箱内逃往马来西亚边境,这样便可以返回伦敦。
  “听我们的,”他们说,“与其在监狱坐一年牢,还不如逃走呢!”
  但我还是留下来了。丽莎回家度一周的假,每天晚上我总一个人好好地待着。几星期后简打电话给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们已减少对你的指控,因此你只需被拘留一个月。但现在我还是不能放松这个案子。”
  第二天在SIMEX,一位名叫约翰苏的本地交易员来找我。他百分之九十的交易都是我代理的,所以我要是什么事都不能做的话,所有本地的交易员都会受到损失。
  “尼克,”他说,“我想来帮你。你愿意跟我去见一个人吗?”
  “当然愿意,”我答道,“他是个潜逃专家吗?”
  “在某种意义上说他是。”约翰说。
  下班之后我们坐上他的小车,首先去接她的妻子泰丽莎,然后沿飞机场的方向朝着我以前曾踢过足球的但皮兹驶去。
  后来我们又驶离干道,在一条布满灰尘的小径上巅簸前进,这条小径主要是货车给远处的大型工厂运送水泥用的。不久我们在一幢高大的白色楼房前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我问道。
  “你不久就会知道。”约翰答道。很显然他对我的疑问表示理解。
  我们沿着阶梯步入一间宽阔的房子,这间房子除了中央静坐着一尊巨大的金制佛像外一无所有,显得空荡荡的,原来这是一间佛堂。约翰和泰丽莎脱下鞋子跪在蒲垫上叩头,我也模仿着做了。接着我环视四周,看见墙上的每一个佛龛里都嵌有一个小菩萨。这时约翰又带我们走进一扇小门,然后上了楼梯,最后我们走进另一个房间,我屏住呼吸,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房间的四壁和顶部都镶有金子和珠宝。我从未见过这么富贵的装饰,总以为自己整天做交易的SIMEX才是世界上物质最丰富的地方,但在这幢寺庙的面前,SIMEX的财富显得多么的渺校这时一位剃光了头,身穿橘黄色僧袍的和尚走了出来。他向约翰打了招呼,约翰又将我介绍给他。
  我们互相躬身行礼,然后握手。当和尚对我笑的时候,我感觉他的笑脸像太阳一样照耀着我。使我立刻感到肩膀一阵松弛,身体倍觉温暖。我觉得这间金屋是一大财富,但真正的财富却是这个和尚与他的哲学思想。
  和尚的英语并不好,因此约翰和泰丽莎就用汉语向他描绘了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当说到某一处的时候,和尚对我宽厚地笑了笑,我想他们肯定是说到了裸露游戏这件事,我耸耸肩,眨眨眼以示回应。听完我的故事之后,和尚拿起一大本页已下垂的像电话号码簿似的书,又问了我的生辰八字。接着他在书中找了好一阵子,并在其中做了好几个十字符号,然后合上书,将目光集中在我身上。他的目光直视我的眼睛,透过约翰的翻译,他告诉我我目前正在度过一段痛苦而又难忘的时光,但最终麻烦一定会被解除的。他警告说我的一生会有大的起伏,我必须更好地控制好自己的生活,并且应该养成一种稳定的生活方式。他建议我达到这一目标的方法之一,就是生几个小孩并捐钱行善。
  为感谢他的金玉良言,我将一笔捐款放入寺院的红色信封,然后我们一起走进一间小房间,在那儿他又祈祷了一会儿。就在我们三人要离开寺院的当头,和尚将一样东西塞入我的手心,他的手紧握我的拳头,我松不开手。这时他对我又笑了一下,我立刻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一股强大且有益的调光线透视了一遍。接着和尚便匆匆走开了,他的僧袍在背后似波涛。
  一样翻滚。我一直目送着他消失,然后低头看手,慢慢松开拳头,原来在手心里躺着一尊小小的金佛。
  “你的案子已化为一个小案了,”从法庭出来时简这样告诉我,“最多罚款二百美元。我想我们应该结案了。”
  她站在我面前,显得严肃而且权威。
  我站起来拥抱她。
  我的金佛在交易大厅并未产生多大威力,于是我将它戴在脖子上,但期权的价格还是在继续下跌。到一九九四年十月为止,日经二百二十五种期权市场不稳定性的价值下降到百分之十,这引发了许多期权交易员抛售自己的头寸以减少损失,结果使得市场价格变得更低。这也意味着期权购买金应收票据的价格下跌:为了获取好几百万英镑来平衡我的八八八八八帐户上的差额,我必须抛售上百万的期权。而这是不可能的。
  从一九九四年十月起,我帐户上的漏洞就大了起来。由于我不能抛售更多的期权,我不得不透过买进期货以将市场价格维持在做多头套做期权生意最理想的价格范围——一万九千的范围之内。而为了做到这一点,我必须向伦敦申请资金。
  由于我不再能透过抛售期权来获得资金,我好似被逼进了一个角落;我将完全依赖于布伦达格伦哥——她才是我的金菩萨。
 楼主| 发表于 2010-7-15 11:51: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一九九四年十一月与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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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有戏剧性的是尼克所购买的期货是
  正确的,而在已损坏的总分析表中改动的数字却是错误的。糟糕的是这样做却徒劳无益。”

                        ——托尼·雷尔顿

  一九九四年十一月与十二月

  电话铃响了。我迷迷糊糊地抓起电话并瞥了一眼闹钟的发光指针:时间已是凌晨两点。
  “尼克,我是罗恩。没打搅你吧?”
  “现在是凌晨两点。”
  “噢,对不起,我没有注意。我想说的是——那帮老家伙们要你开始调整一下财务状况,他们有点担心维持期货交易所需的资金数目。还有一件事:我们需要在月底之前再弄到两百万英镑的利润来发奖金。”
  “罗恩,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你现在究竟在哪?”
  “尼克,你必须完成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懂我的意思吗?到时候你的奖金发下来之后,我可不想再看到你还驾着一辆金色的宾士车。”
  “我尽力而为吧。”
  “真对不起这么早就吵醒你,但我白天抓不到你的人呀!
  八天以后咱们在东京再见。”
  混蛋!我放下电话。整个白天我都在。他之所以现在给我打电话完全是为了吓唬我,选择午夜这样的时间,将我从睡梦中叫醒的确是个达到目的的好办法。他肯定预料到我再也睡不着,我轻轻地下了床走进起居室。这儿充斥着一股漏气啤酒的味道,于是我扔掉了一些旧瓶子,将房间清理一下,之后我坐在窗户边,看着新加坡橘红色的夜景。凌晨三点的夜景只有街上路灯和办公楼窗户透射出的黄色与橘红色的霓虹灯灯光。看着这样的夜景,我好像是在看着一块巨大的电路板:板上布满了电灯、楼房和保险丝。我感觉到只要把插头插在电路板上正确的位置,便会使自己所处的困境“短路”,从而将那笔钱追回来。我需要找到正确的开关与操作方法,盼望着市场能够上扬,却不喜欢罗恩谈论奖金。如果不能追回那笔钱,我便不能拿巴林银行的奖金,而且在发奖金之前我必须离开。
  距年底还有一段时间,奖金却已成了每个人热门话题。对于奖金数目的多少众说纷坛,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我手下所有的交易员都相信我有足够强的力量为他们赢得更多的奖金,我打算对西蒙·琼斯提出一个奖金数额,然后给出依据,最终以该数额百分之七十五的折扣达成协议。所有这些事情,按计划将在十二月份进行。如果在十月底我抛不出期权,便只能在花旗银行的帐户上使用一个日记帐分录,将八八八八八帐户恢复到平衡。这种做法可以瞒过内部审计员,他们将不折不扣地检查花旗银行的帐户平衡以确保那笔钱还在那儿。到那时我的骗术就要破产了。

  东京

  我几乎要弄到了罗恩想要的两百万利润。
  “我会弄到的。”我告诉卡罗,这时候电话外线的灯开时闪烁,我知道是弗南多打来的。由于我们现在已清楚电话常被偷听,故停止使用公开通话线路而改用外线来讲话。
  我伸手拿起电话。
  “弗南多,情况怎么样?”
  “今天我们这儿真是糟糕透了。一直在亏损,我们遭受了严重的打击。”
  我同情地点点头。从声音里听得出来弗南多很生气,他的感情特别容易外露。假如他的亏损达到了我损失的一小部份,我想他肯定会自杀的。
  “我觉得这儿盼情况还可以,”我声音说得很慢,“但你是了解我的,我还不知道这笔交易数目的大校”“是哪儿来的交易?”他问道。
  “我们这儿有一个买三月期货的大买主,我猜想他要买二千多份合同,”我告诉他,“根据这位客户所购买的三月期货,我们买进了十二月的期货。这种交易容易做到,但我们对资金的需求量将会增加,为此罗恩会对我生气的。不过这样做确定会赚很多钱。”
  我特别欣赏那种完美的套做方案。期货合同一般有三个月的有效期,因此当十二月的合同趋近失效之日时,人们开始交易三月合同。然而几乎所有十二月合同的交易一直要延续到最后一天,即直到交易量变得非常小为止。这意味着如果在三月期货合同的早期出现一个大的买主或卖主,则他会对市场产生不均衡的影响,他将以一种或另一种方式来影响期货行情,任何一个受到巨大交易影响的市场对于套做商来说都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这是因为套做商们能和这位大的客户进行三月期货合同的交易,然后在更富有动荡的十二月期货市场上抛出期货合同。我一直在阪买进十二月的合同,同时在sIMEX抛售三月份的合同以赢得利润。这是非常好的交易。
  假如那一满柜子损失不存在的话,我现在的成果将是非常可观的。
  透过电话我可以感觉到弗南多对我嫉妒的呼吸声。看看对面自己曾经整天忙碌工作的交易大厅,我不觉回忆起往事,脸上自然露出笑容。
  “我们进行了这笔交易中的一大部份。”我故意想让他回味一下我这笔交易进行得多么漂亮。
  “真棒!”弗南多向我表示祝贺,“晚些时候我去办公室找你。”
  那个周末我飞到东京去参加一个金融成果(亚洲)部的会议。罗恩·贝克尔和玛丽·花尔兹从伦敦赶过来。当我在东京的办公室里见到罗恩时,他显得非常的疲惫,在一阵简短的交谈之后,罗恩起身去见一些交易工作人员,弗南多则与我坐下继续交谈。
  “嗨,你想上楼去吗?”弗南多主动邀请道,“我每天的这个时候都要自我娱乐一下。”
  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巴林银行在新奥塔尼大楼侦层的保健俱乐部里买了十个会员资格。据谣传每位会员资格的购买费用达一百万美元。但由于现在巴林银行改组了负责人员,故像弗南多这样的交易人员也可以享用保健俱乐部的名额。
  “当然想啦!”我欣然同意,“咱们走吧。”
  我们乘坐电梯上到三十四楼。步出电梯,我们看见保健俱乐部的门厅映掩在竹木林中像个大圆木房子。两位漂亮的小姐身着白汗衫站在门厅的人口处。她们交给我们柜子的钥匙。
  走到里边后我们开始换衣服,然后拿着蓬松的白毛巾去洗澡。
  弗南多先去举重,我缓慢地踱步到澡堂,开始用日本式的热水澡:站在木制的壁架上让冒着气泡的水漫到我的脖子上。这样:一坐就是一个小时,我感觉到一个星期来,以及飞行旅途给我的背造成的压力正在缓慢地消失。一小时之后我开始在浴室里踱步,同时欣赏窗户对面的摩天大楼——里面充满了办公室工作的气氛。我现在正处在世界上最昂贵的房地产中心一在这儿一杯可口可乐价值十英镑——光着身子在浴室里闲逛,并且观赏着日本的银行,也就是世界上最大的货币中心。我不知道父亲怎么看待这种情景。他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件非常滑稽的事件——他可能更宁愿在本地的酒吧里喝酒。
  我更不知道他是否曾经像我这样光着身子闲逛过。
  第二天我们乘火车去热海。同行的幸好有几位新加坡的同事——罗伯里宁和费,否则这次活动将变成一次纯日本式的旅行。在旅行中我们谈论关于对自我的认识,谈论预算,当然还有奖金。罗恩·贝克尔租了一间客屋供我们居住我们很晚才到达目的地,并开始进入各自的房间。房间里很安静,家具非常少,甚至颜色也很单调——任何一件东西要,么是黑色,要么便是白色或灰色。我们每四个人睡一个房间。
  地板上铺着地铺垫子,垫子的一端上面放着块木头砖作的枕头,另一端是张小木凳用来放置衣物。尽管房间的摆设原始,家具不多,但是当我们都躺下睡觉时,整个房间看上去就像一间到处都摆满了衣服和鞋子的橄榄球更衣室。
  早晨六点钟我们被一老妇人叫醒,她坚持我们全都起床后才肯离开。我们坐在一张矮桌子旁准备吃早饭。看着桌上的干鱼和生鸡蛋,我们发了愁。罗恩说:“我去趟麦当劳,你们想吃什么?”
  我们六人都想吃汉堡。在罗恩走后,我们将那位正吃干鱼的日本交易员戏弄了一番。罗恩回来时带来了一箱块状的食物和一个真人大小的迈克尔·乔丹的像,这座雕像是他在麦当劳的外面偷的。于是打那时起,无论我们去哪,迈克尔·乔丹总是陪伴着我们。这次旅行本来预定要谈论关于预算和节省费用的事,但我们不能太认真,因为我看得出来单就这次旅行就花费了成千上万英镑。而且最为重要,也是最为明显的,是,每个人都想谈论奖金,他们在罗恩面前叽叽喳喳都想夸奖自己的工作。
  我们在这间客屋里待了两天时间。头一天晚上罗恩租了间酒吧供我们喝米酒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五点。这天原先预定的大多数会谈均被取消,这是因为我们要处理自己的杂物,并想在日本式的热水澡中泡一泡,之后我们在客屋里吃晚饭。
  一尾巨大的鲍鱼,一种塔斯玛尼亚水生贝壳类动物,由于可以作为一道日本式的精品菜,被放置在客屋门内的水晶大盘上作为展览品。它已被切成两半却还活着,它那橘黄带米色的壳上到处都分泌有液体,搏动起来就像一颗巨大的墨黑色心脏。我们之中有一些交易员开始向它挤洒柠檬汁,并且用筷子戳它。
  “别动它,”我说,“可怜的东西。”
  “哎,瞧它现在想上哪儿?”本杰明嘲笑道。
  “我是想说,它对于动物保护主义者而言己为时过晚了。”
  “你这人真讨厌!”我说完便走了。我想找一些米酒喝。的确,它对于动物保护主义者已为时过晚。这个可怜的软体动物——一道至少价值二千英镑的异常昂贵的日本式精品菜一一被人切成两半且遭到耻笑,而此时它的反射器官还在不停地收缩。
  我们环坐在长形的矮桌旁,开始吃装盛在小瓷盘中的生鱼片和面条。两位年龄在四十和五十岁之间的艺妓走了进来,在她们身后跟着一位怀抱一种类似曼陀林乐器的老艺妓,她踱着脚走进屋,然后迅速退到墙角。这位老艺妓至少有八十岁,她的脸像一颗保藏得很好的胡桃脯。按常规,先进来的两位艺妓开始唱歌、跳舞,然后她们屈膝开始绕着桌子敬酒。过了一会儿,她们让罗恩站起来,教他玩一种使他跌倒在她们两腿间的游戏,而我也不得不站起来这样做,但我将身体尽力往后倾。做这种游戏时,我们因喝得大多也就不在乎了。
  这时那位老艺妓开始演奏她的曼陀林。
  “喂,你在嚎丧!”罗恩大声抱怨道。他抓起一些生鱼片向她扔去,想让她住口。而老艺妓只是娴静地微笑着继续演唱,似乎罗恩向她扔过去的不是生鱼片而是一些鲜花。我不知道她是否感觉到了羞辱,或者还以为罗恩是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慰劳她,这时那两位艺妓站起身来开始跳一种用脚尖点地旋转的舞蹈,她们边跳边撩起自己的衣裙以暴露她们并没有穿短裤。
  “多完美的两人裸露游戏!”我大声叫喊道,艺妓们只是对我们痴笑不已。
  “太棒了!”罗恩一边大叫,一边抓更多的生鱼片扔向角落里的那位于瘪皱皮的老艺妓“罗恩,谢谢你使我们度过了这样美好的一个夜晚。”离开房间时我对他说。
  “哎,应该谢谢你才对呀!”他说,“是你支付了今晚的活动“费用。你弄到了那些利润,我们才能在这儿享用生鱼片。喂,我说墙角的那个东西,你不要演奏了!”
  他又抓起一把生鱼片扔向她,有一些生鱼片粘在墙上,这橘黄色卷曲的东西缓慢地滑到墙角,在老艺妓的周围形成了一圈粘质块状物。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垫子上,将自己的头重重地碰在木制砖枕头上。此时我感到自己已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第三天我们全都返回东京。在我看来,这次旅行并未解决什么问题。在整整两天里,我没有进行过任何一次严肃正规的会谈。这次旅行完全是娱乐性质的,但罗恩本人似乎很高兴。
  在东京,丽莎回到了我身边。星期日的时候,罗恩·贝克尔、玛丽·花尔兹、丽莎和我一行四人一起飞到香港去会见那儿的交易成员,并与他们讨论一些内部人事重新调整的事。这样做是因为罗思想要进一步巩固他在已林银行的地位。罗恩要东京的迈克·吉利安向他本人而不是向彼得·诺里斯汇报情况,而且他无休止地详细询问我们对此的意向。
  这些活动使我离开SIMEX达一个星期。我们住在香港的东方饭店,在一次狂欢作乐的宴会上,我偷偷地溜了出来,下楼去看一看鲁特斯萤幕上的价格。
  我又亏损了。尸本政府债券(JGB)市场价格上涨而我这种债券上却是空头。而相反的是日经指数下跌而我却是多头。
  我两方面都遭受了损失,不用计算机我就知道已损失了一大笔钱——至少有两千万英镑。我牙关紧咬,眼球随萤幕上的市场信息转动。尽管手头没有电话来发布指令,但我仍站立着盯看萤幕,无助地望着萤幕上的数字移动。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能确定是卖出还是买进,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些价格变动是事实,我赔了钱已成事实,对此我无能为力。本来这一次我是下了大的赌注想年底前平衡帐户,而赌注的结果却适得其反。我感到自己是市场的局外人,那种市场与我无关的念头开始侵袭着我的脑海。我陷入了饭店里无休止的各种活动之中,没有工夫接触外面的世界。这些天我们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东方饭店里,吃着每晚放在我们床头的巧克力和水果,在会议室里享受规模庞大的自助餐。我们使用涂有日本漆的小铅笔在饭店的便笺上写字;见不到现金交易,只需在单据上签字便可从门厅的商店里获得从刮脸凝胶到名牌领带的所有商品。尽管如此享受,我对自己的损失却无能为力,不知道怎样处理它们。我决定等下去——因为下周末才到月底,我的损失还不会马上给自己产生压力,我还有时间回新加坡修正平衡表。但是第二天市场走向又对我不好,星期三又是这样。站在萤幕旁,我怀着巩惧的心情盯着价格的变化,意识到自己的损失在三天内已达到五千万英镑。
  “过来,你这交易狂!”是罗恩的声音,他在门厅的对面叫我,“你很快就能回去办你的业务了。现在我只想和你谈谈关于你的奖金情况,你这段时间一直在躲着我。”
  我们就坐在门里谈论着奖金,而鲁特斯萤幕就在罗恩的头上闪烁,我知道自己的损失又在不断增加了。
  “好了,尼克,现在预算困难,尽管你是个特殊人物,这一次奖金也不可能发得太多了。”
  我听他蝶蝶不休说那些废话,静静地盼着他的最后一句实话。
  “说了这么多。好了,我已经向彼得·诺里斯提出了特殊请求,他同意将你的奖金上升为三十五万英镑。”
  说到这,有两点我是清楚的,第一,罗恩的开价是可以讨价还价的。按常规我应予以拒绝。否则罗恩会认为我有事瞒着他。第二,我知道自己这次造成的损失大大,没有资格得到这么多奖金。而且假如我不能控制亏损局面,就得赶紧逃离开,否则被抓起来就没辙了。
  “罗恩,这未免太可笑了吧!”我故意抱怨道,“瞧一年以来我一直在盯萤幕,眼球都快要爆裂了,但我使我们的银行新加坡分部成了SIMEX的首户——我们甚至因业务量大而荣获了sIMEX的奖金。你应开一个更好的价,我可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指令执行员。”
  “你当然是尼克啦!”罗恩安慰我道,“你当然是尼克,正如刚才所说的那样,我已替你向上面请求过了。我们会特殊考虑你的。”
  我偷偷地从他肩膀上斜眼看过去,希望能读到一些他头上萤幕中所显示的数字。
  “让我再想想看,”他宽慰地拍拍我的胳膊,“让我看看能否将你奖金的头一位数字升为‘四’。”
  罗恩喜欢让每个人玩味他说的每个字。他掌管着我们奖金的分配大权,喜欢在我们头上玩弄这些奖金数字,好让我们坐下来求他。
  伦敦
  十一月二十五日丽莎和我离开香港动身前往新加坡。但我们马上接到了一通她父母打来的电话,她祖父去世。于是我第二天便给罗恩打电话。
  “罗恩,丽莎的祖父去世了。”
  “真不幸!”
  “丽莎想今天就回去,我星期五飞回去参加葬礼。这样做行吗?”
  “纽约那边的会议怎么办?”
  “我想和丽莎的家人度过这个周末,然后在周末的最后一天飞往纽约。”
  “也就是说你要离开办公室很长一段时间了。”
  “罗恩,我知道。但我不能错过这次葬礼。”
  “那么你怎样才能赚取我们需要的那些利润?”罗恩抱怨道,“瞧,尼克,我一直在为你奖金的事在奔波,但你自己也得努力才行。”
  “罗恩,我会替你赚钱的,只是我必须去参加这次葬礼。”
  “我不想对你失望,尼克,我想其他人也不会愿意的。可是这次葬礼和纽约会议要牺牲你在办公室里两个星期的工作时间。”
  “我会替你赚钱的,”我咬着牙说,“现在你还有话要说吗?”
  “待会儿我给你回电话。”说着罗恩便挂了电话。
  我打电话给丽莎,告诉她我们可以回去。
  “不过,罗恩正在策划着什么,”我说,“为了赚取利润,他真的给我施加压力了。”
  “让别人顶替你去赚钱吧,”她说,“不管怎样我已经收拾好了。”
  这时罗恩回了电话。
  “我一直在考虑,”罗恩说,“你星期六早上到,对吗?好了,我打算发给你一个安全通行证,这样你就可以在星期日晚上来巴林银行总部工作一晚上。”
  “什么?”
  “到时候你的生理时钟仍处在远东时间状态下,所以不睡觉也没有问题,”罗恩继续道,“我打听到sIMEX的交易一直进行到午夜,你可以进行一整夜的交易而不会损失什么。”
  “罗恩,真是要谢谢你了,”我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杂,“你真是个好人!”
  “这没什么,”他根本没有领会到我语气中对他的嘲讽,继续说道,“我星期一早晨去见你,了解一下交易情况。你下周的每天晚上都可继续工作,这样一直到开纽约会议的时候我们仍可保持良好的工作状态。”
  现在我已没时间来抛售期权以处理十一月底的平衡表了,于是我又做了一个日记分录,造成这些资金仍在花旗银行帐户上的假象。它们的数字很大:我假装还有六千五百万英镑的存款在巴林的花旗银行帐户上。这看上去很荒谬,不过我现在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处理完此事后我便将它抛到了脑后,与丽莎一道乘飞机飞往伦敦。
  我已经记不起英国十二月份是多么的寒冷。当我们抵达希斯罗从飞机上下来时感到又累又冷。我的身体始终暖和不起来。丽莎的父母在飞机场道迎接我们,然后我们一同前往他们在肯特郡的家。星期日的晚上一晃就到,在喝完茶后我们钻进亚历克的小汽车驶往伦敦。小汽车里的情景就像小时候上学一样:丽莎的父母——亚历克和珀琪坐前面,而丽莎和我则坐在后面。我将在中途下车,然后他们驾车沿雷捷特街去看圣.诞节的灯火,最后回家。而我则要待在巴林银行总部的办公室里工作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再乘火车回家。
 楼主| 发表于 2010-7-15 11:52:0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很容易就到达了主教门,乍一看去,这座城市里似乎空无一人。由于没有交通号志,亚历克甚至连闯了好几次红灯,天气又冷又潮,城市的柏油马路在街灯下愈发显得黝黑。
  八号——巴林总部的前门全部关着。我下了车,竖起皮夹克的衣领,走到门口,透过厚玻璃板的窗户朝里看。接待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株高大的圣诞树,上面装饰有大量代表巴林银行颜色——蓝色和金色两种颜色的礼物。在我按响门铃时,亚历克的小汽车仍等在路旁。
  “这真是不可思议,”亚历克从汽车上叫喊道,“你现在打算在这儿做什么?”
  “好了!”我告诉他们,“有人来了。”
  一位上了年纪的保安人员拖着脚步朝门前走来,他用动作示意我应该走后门。
  “你是李森先生?”他含糊地问道。
  “是的。”我点点头并给他做了一个夸张的翘拇指动作。
  “谢谢!”我回转身挥手向丽莎和她的父母告别,然后沿林登豪大街行走。先是通过自己从前曾为摩根斯但利银行工作过的商会大厦,最后进入巴林银行总部的后门。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此时我想到了所有这些楼房所代表的巨额资金,感到了它们那种郁闷沉寂的巨大感染力,它们只是矗立在那儿包围着我,吸引着我的目光,却不告诉我它们的功能和职责、它们的主人是谁、或者发生在办公室里由每一个人主演的那种让人觉得好笑的小剧目。
  “请进,”那位保安人员说,“我真的没想到您会来。您知道怎么走吗?”
  由于主电梯已停止工作,我乘辅助电梯上到十五楼,然后走出电梯。在一片寂静的环境中我走向玛丽·华尔兹的办公桌。头上的霓虹灯发出嗡嗡的响声,这响声比我以前察觉到要响得多。这些灯在我走过去时都自动亮了。玛丽在她的电脑萤幕上留了一张小小的3M黄色留言单,这张留言单告诉我进入她交易电脑的口令。我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十五楼里,感觉自己像个贼似的,不过倒没有什么可偷的——除非我想盗走成捆的3M黄色留言单、订书机或者蓝色的巴林专用铅笔。我拿起电话和新加坡的林达通话。
  “嗨!是我,”我的声音在整个办公室回荡,“我现在坐在伦敦总部的办公室,用的是玛丽·华尔兹的电话。你那儿情况怎么样?”
  “这儿一切正常,谢谢!”林达答道,“只是sIMEX找你有点事。”
  接着我给巴林设在sIMEX的交易处的值班员力塞尔打了电话。
  “有没有做什么交易?”
  “没有做多少。不过我们的情况正常,已经收到了几个指令,我该怎样处理它们呢?”
  “你自己决定。不过要保证乔治真的看到你的签字。别紧张。”
  我看着玛丽镶嵌在办公桌一端的小鲁特斯萤幕,设法将注意力集中在日经指数上。日经指数在跳动,但我不知道自己的准确头寸是多少,于是我决定暂时将工作放在一边。我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一会儿。由于烦闷、劳累以及跨时区高速飞行后带来的生理节奏的破坏,我找到一个沙发躺了下来,用皮夹克蒙住头以挡住明亮的白色霓虹灯光,很快睡着了。
  凌晨五点我被一队清洁工弄出的嘈杂声吵醒。外面仍漆黑一片,但奇怪的是我感到特别清醒。这时我意识到现在的时间在新加坡应是正午,于是我站起身来,走向咖啡机。我按动数字按钮选择一杯带糖的咖啡。机器顿了一下,然后自动地将一只白色塑胶杯卡在盘上。这时一名清洁工关掉她的真空吸尘器盯着我看,我们互相招招手,好像是在相距很远的地方打招呼一样。然后我回过脸来注视着流动的白色干粉末,听着液体流动的泪泪声,然后液态的即溶咖啡便喷射而出。我端者烫洗过的薄塑胶杯返回到玛丽·华尔兹的办公桌前坐下。
  SIMEX下午的交易将如期进行,我想既然罗恩希望我做点交易,那就做一点吧。
  “力塞尔,市场行情怎么样?”
  “行情很稳。”
  是买进还是卖出?我计划做什么?这些已无紧要,因为我只想做一小笔交易。现在市场的稳定对我有益。尽管我待在香港的时候遭受了很大的损失,但现在的情况要好得多。我给力塞尔发了几个相当平淡的指令,要她最好在二百五十点左右买进,若点数达到三百则抛出。然后我开始阅读一张;日报纸,这样一直等到凌晨六点。我看了看墙上的国际时钟,上面均以电子数字标出纽约、伦敦、法兰克福、香港、东京的时间,新加坡时间未包含在内,但是我一直等到纽约时间为二点、伦敦为七点、法兰克福为八点、香港为三点以及东京时间为四点时,才关掉玛丽的电脑终端。我站起身,像条章鱼般地伸展四肢,然后向电梯走去。
  在步入林登豪街时,我看到阿让在街角落里开的三明治店刚好开门。我穿过马路,要了一份西班牙式的煎蛋卷三明治。这时候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吓了一大跳。
  “尼克,情况怎么样?”
  原来是罗恩。
  “还可以,我做了几笔交易。不过我现在想回家。”
  “不错,尼克,你干得好。”
  我没有告诉他是赚了还是赔了,但他想当然地以为我赚了钱。
  “现在我已经为你在本周安排了几次会议。我们打算这个星期三去见彼得。诺里斯。你十一点钟能到这儿吗?”
  “当然能,罗恩,没问题。”
  “而且你也当然能在每天夜里进行交易,”“当然,罗恩,没问题。”我非常不情愿地重复道。说完我便拿着三明治走开了。我先乘坐计程车去维多利亚,然后搭火车返回史瓦莱。
  十二月七日星期三,这一天是冬天里的一个好日子。我注意到更多的圣诞装饰品和城市商店的橱窗里到处都是红色和绿色,在葬礼之后的那天晚上我没有去玛丽·华尔兹的沙发上睡觉,而是睡在玛丽的家中,这样我感觉好多了,后来我去了巴林总部的办公室,这是我回来后第一次看到在正常工作时间下的巴林银行总部。这儿到处都是人,看起来显得十分混乱。而当许多人走到我身边向我表示祝贺时,情况显得更乱——在这些人之中居然包括以前从不搭理我的股票交易负责人,理查德·卡茨。
  “嗨!尼克,”他很友好地说,“我听说你干得不错!”
  “还可以。”我说。
  “你在这儿夜间还工作?”他敬佩地摇摇头。
  “要是这种交易现在结束就好了。”
  “好好干!”他说着,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真想上去打他一记耳光,这傲慢的混蛋!过去懒得理我而现在却来巴结我,肯定是因为罗恩·贝克尔向他吹嘘了我所谓的成功业绩。
  我向罗恩·贝克尔的办公室走去,但布伦达·格伦哥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尼克,我的孩子!”她张开双臂走向我。这是位主妇式的美国妇女,总想扮演一位母亲似的角色,故总管她见到的年纪小的人叫“孩子”:“孩子,我需要和你谈一谈,”她说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一些理智的数字?”
  “布伦达,给我一点时间,”我将正往前进的脚后退了一步,“三分钟之后我与彼得·诺里斯有一次会谈。谈话结束后我再来找你,行吗?我们可以去喝一杯。”
  “好的,”她放过了我,“但你一定要来呀!我们需要谈一谈。你不在的时候,新加坡是没有人能擅自作主的,可是他们刚刚又要走了一笔资金。”
  “那一定是我夜间交易所需的资金。”
  “我听说你整夜都在工作,”她说,“可怜的孩子,你的身体会弄垮的。”
  我笑了笑,往直走向罗恩·贝克尔的办公室。当罗恩挥手示意我进去时,他正用一只手将电话支在肩膀上,另一只手则在拿桌上的雪前。
  “尼克,请进来。”
  我等他一直打完电话,这时他看了看手表。
  “糟糕,我们得走了,”他说,“我还邀请了塔雷克和我们一块儿去。”
  我们向巨大的赤褐色螺旋形楼梯走去,然后从交易层上到高级主管办公室。罗恩带着我们走进一个小型会议室。会议室里有一张非常光洁的桌子,桌子周围摆满了豪华的椅子;墙上是一系列的狩猎图。离我最近的那幅图上画着一位正被树篱绊倒的红衣猎手,图画上的题名为《准备去摔筋斗》。
  彼得·诺里斯轻盈地走了进来。巴林的总执行官(CEO)身着绿色的双袖口衬衫,上面安有金袖扣。他打着绿色的真丝领带,穿着双排钮扣西服,显得格外的整洁和华贵。
  “嗨!罗恩,嗨!塔雷克,”诺里斯说着,特意转过身来看着我,“你一定是尼克。”
  “我想将您介绍给尼克,因为他在我们的改组计划中具有非常重大的作用,”罗恩插进来说,“他是个红得发紫的交易员,所以我一夜之间将他调回而且在这儿不耽误日经期货的交易。”
  诺里斯的笑脸几乎要够得着他的双扣西服翻领了。
  “真的吗?”
  “是的。”我咧开嘴笑了笑。这真是具有讽刺色彩。
  “你不能总让尼克离开他的基地,”罗恩接着说,“他可是新加坡那儿的关键性人物。”
  “听起来你好似亚洲的关键人物。”彼得·诺里斯说。
  “简直就是头动物,”罗恩这样赞美我道,”是个疯子。你应该看一看他是怎样操纵市场的。在这方面他无与伦比。”
  “尼克,你工作还愉快吧?”诺里斯问道。
  对我来说,这可是个意料之外的问题。两年以来,我对工作一直感到不愉快,我一直在为一个最可怕的秘密而拼搏。我从未停止问自己这项工作是否令人愉快。对我而言,工作就像是在不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与癌症抗争。有什么理由让我喜欢在这样的工作里担任重要职位呢?我又看了一下彼得·诺里斯的笑脸,寻思应该怎样回答他的问题。我本可以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打击他:“不愉快,我几乎损失了一亿五千万英镑却又无法将这笔钱赚回来。”如果这样的话一出口,我不知道他脸上的笑容需要多少才能收敛。想到这儿我又看着他,他脸上的笑意似乎鼓励我,于是我选择了与自己刚才的想法相反的答案。
  “还可以。”
  “好!”听到这种含糊的回答,彼得·诺里斯和罗恩都笑了一名女侍者走了进来。她将一盘子盛着咖啡的白色瓷杯和饼干放在桌子上。没有人去动饼干,大家全部优雅地搅动着咖啡,这种感觉要比使用烫洗过的塑胶杯的感觉要好得多。但在这种无言的环境中,我又开始感到无助,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捆绑在热气球下面柳条筐中的囚犯欲出不能。每时每刻都有越来越多的氦气被注入球体,气球笔直向上直窜云霄。我想张嘴大声叫喊:“我害怕高度”、叫喊:“我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叫喊:“我想下去”——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我只能向下看,看到下面所有人的笑脸,这些人中有罗恩·贝克尔、玛丽·华尔兹和彼得·诺里斯。他们仰头观望我,像一朵朵向日葵。
  “继续干下去,”他们叫喊道:“我们的奖金全靠你了。”
  “现在我们需要谈论一下有关合并亚洲交易市场的问题,”罗恩说,“在这方面塔雷克也有一些想法。”
  现在我才明白自己正在被人利用。假如罗恩能把我捧为他的明星交易员,然后说他能在东京和香港重现我的成功业绩,那么他就能够膨胀自己的势力。
  迈克·吉利安就会被排挤出去,然后会有另一位东京交易员被任命直接向罗恩汇报情况。而且罗恩还可以借此要求增加工资,因为他又负责了一大堆的帐户。我还知道彼得·诺里斯不大看重迈克·吉利安。我一直等着他们的谈话开始涉及我。在塔雷克发表完自己的观点之后,罗恩和彼得将头转向我:“尼克,你对合并一事有何看法?”
  “将地区性交易市场合并的意义非常重大,”我十分清楚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需要加强管理与控制。这样各地区的交易帐簿可以互相补充用户需求的信息,从而增加双方的信息交流,”我对自己这番迷感人的废话感到满意,由于它对于我没有什么意义,因此我不曾想过这番话对于他们的意义有多大。
  但在我说话的时候,这伙人的目光却紧紧注视我,好像我是在破坏一部已死去的古书似的。
  “好极了!”罗恩赞赏道,他的大脑似乎还在回味我刚才所说的话,“好极了!彼得,你瞧,尼克同意了。他在与客户交易方面可是相当成功的,客户们都十分喜欢他。”
  “好,”彼得点点头,“好极了!让尼克继续干下去,罗恩,你负责考虑这次合并工作需要些什么,但此事一定要在年底之前完成。”
  说完彼得去接了个电话,然后说了声道歉就出去了。罗恩不愿意感到没事可做,他也去打了通电话,然后找了个藉口就出去了。之后塔雷克也离开了。我被搁在办公室里,回味刚才的情景,觉得向这帮人隐瞒自己在交易方面的损失真是太容易了。他们总是大忙、大自高自大,以至于总在电话机前忙碌,而对所谓的小事却从不过问。他们没有时间仔细阅读帐上的数字从而发现有问题的地方,只是彼得已经提到了年终的时限。我沿来路返回,路过交易层时看见了总部刚收到的第一批圣诞卡。圣诞节快要来临了,年终也要到了!我害怕这一时刻的到来。对我而言,这次年终并不意味着圣诞节、礼物、欣赏丽莎打开长统袜,解开我送给她的那些可笑礼物时所显露出来的笑容,或是喝得酩酊大醉来迎接新年,对我来说,年终意味着审计。
  我偷偷溜出交易层,故意避开有可能遇上布伦达·格伦哥的办公室,然后乘辅助电梯下到地下室,再从汽车停车场走到街上。这样即使她在接待处等我,也抓不到我的人了。我向伦敦国际金融期货交易所(LEFFE)走去,在那儿我约了玛克一块儿去喝酒。我们一并消失在一片酒吧之中,现在没有人能找到我了。

  纽约

  十二月九日,周末,二百五十名工作在全世界各地区的巴林银行成员飞往纽约去参加一次由彼得·诺里斯和罗恩·贝克尔主持的金融成果会议以及交易会议,还有圣诞晚会。乔治·塞欧、艾力克张、马士兰、“间谍”和“侗从新加坡飞往纽约。
  丽莎和我则从伦敦出发飞往目的地。
  我们刚到达在喜来登饭店里订好的房间,电话铃就响了。
  我想这个电话要么是罗恩又找我索取另一个两百万英镑的交易利润——要么就是自己一直担心的那一种。但电话却是艾力克张打来的。
  “嗨!艾力克!你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我可没有陷进去。”
  “陷进哪儿去?”
  “你难道没有听说吗?”
  “听说什么?”我的心几乎要蹦了出来,“我刚才到。”
  “乔治和费昨晚被警察抓进了监牢,后来被巴林保释出来了。当时我们不能及时与你取得联系,因为你们还在飞机上旅行。”
  “他们出了什么事?”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与两个娼妓在小车里一齐被抓到的。”
  “什么?他们两人?”我没有马上理解这几个字眼,“在同一辆车里?”
  “对。他们很走运,只罚了点款并被训了一顿。费带的钱大多,警察怀疑他给妓女拉皮条的,便用枪对着他。天知道警察会怎么处理那两个娼妓。好,就说这么多,咱们开会的时候再见。我想到时候你肯定是个大明星。”
  “真是难给那两个家伙遮丑。”我放下电话说。
  “他们怎么啦?”丽莎问道。
  “乔治和费因在同一辆车里和两个娼妓爱抚被警察抓住了。费带了那么多现金以至于警察怀疑他是个拉皮条的。”
  “他给你带来麻烦了。”丽莎不满地哼了一声。
  我不敢去参加会议,觉得自己开始失控了。我不敢坐在那儿听罗恩。贝克尔的讲话,不敢看幻灯片,不敢听到自己声称的已经赚到的利润数目,因为我清楚所有这些都是谎言。事实上,我没有为他们赚入一分钱——我给他们带来的只是吓得惊人的亏损。我们在喜来登饭店的客房充满淡而柔和的粉红色和灰色。我坐在里面,一边用手轻轻地翻着传真发送过来的财务文件,一边环视房间四周的陈设,发现它不像香港的东方饭店布置的那么精巧,但在房间角落的书桌上却摆着相似的文具用品,特别是那种小铅笔和精美的水果篮。还有一束巴林的(金融成果部)赠送给丽莎的鲜花。从房间的窗户向外望去,便可以望到长长的第五大街。
  “我想去购物,”丽莎说道,“我希望咱们的信用卡会好使用。”
  “当然好使用,包您满意,”我笑着说,“它们早就渴望一显身手了。”
  会议于早上十点在舞厅举行。当我们鱼贯而入的时候,众人均被那些巨大的枝形吊灯和音响装置所造成的气氛所感染。会议开始了,当罗恩站起来开始大谈我们取得的收益时,全场一片寂静。不出我所料,他特别夸奖了我:“尼克·李森这个人,你们大多数都认识他,你们所有的人都听说过他。他从事巴林新加坡分部的交易工作。在工作方面他为大家树立了良好的榜样。过一会儿你们将听到尼克·本人介绍他的工作情况。我现在只想说的是:如果你们都能想一想尼克的事迹,想一想怎样仿效他,那么巴林银行肯定有希望在金融事业中作出最优秀的业绩。我们会赚取很多的钱,而且钱的数额会远远超出你们的预想计划。”
  会议中间有一小段休息时间。所有与会者都走进了酒吧。
  我没有喝咖啡,而是要了一杯血腥玛丽,一位来自巴林银行某个分部的爱尔兰交易员向我走来。
  “这种饮料不错。”他看着直点头。
  “也来一杯?”我向他建议道。
  休息时间结束,会议继续召开。这时我和巴特利克坐在后排。我们要了两杯血腥玛丽,喝完后又要了两杯,之后再要了两杯。散会后接着吃午饭,我们惟恐被开会的人缠住,于是我们便溜出饭店,找了一家设备差一点儿的运动员酒吧。
  “我讨厌听报告。”巴特利克毫不掩饰自己的好恶。
  “我也不喜欢开会,”我赞同道,“这样浪费时间还不如在外面多做些交易呢!”
  “你是说交易还是喝酒?”
  “我是说喝酒,罗恩是在浮夸交易成果以博得众人一笑。”
  “是啊,而你就是那位被夸到的新加坡明星交易员了。”
  “浮夸以博一笑。”我仰脖饮尽这杯。
  “我明白你的意思。”巴特利克点点头,也喝了一口酒。
  这一天我们一直在一边喝酒,一边观看美国足球和棒球的录影带,我没有回去作报告,也没有回去吃晚饭。本来我被指定坐在彼得·诺里斯旁边的贵宾席上,但我觉得自己不配。
  我知道自己不能自圆其说,只要一开口,肯定会谈起亏损和八八八八八帐户。晚上大约九点钟的时候,我醉醺醺地上楼,撞开房门进去。十一点钟的时候,丽莎回来了。
  “尼克,你到底上哪儿去了?”
  “我一直在喝酒。”
  “你明知自己要给大家讲话,却不在会场,动说罗恩告诉大家你也许开会的时候正利用电话在做交易赚钱呢。”
  我简直想像不出有什么事比这更加滑稽的了。我大笑起来。丽莎开始生我的气了。
  “去洗澡,自己清醒清醒!”
  在我站着淋浴的时候,她把手偷偷地伸了进来去转水龙头,水一下子变得冰冷。
  “这就不公平了。”我跳出淋浴的水龙头,伸手抓了一条毛巾。
  “瞧瞧你这模样!”丽莎也笑了,“喝得醉醺醺的,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冻得浑身发抖,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我错过的那次晚宴是在大中心举行的。之所以选择这个地点,是因为它象征着已林银行所吹捧自己所拥有的荣耀。
  第二天早晨我还是没有清醒,还是不敢去开会。从乔治那儿我得知玛丽·华尔兹介绍了新加坡的交易情况,并请求大伙对在一九九四年赚取二千八百万英镑利润的新加坡小伙子报以热烈掌声。
  丽莎和我从纽约飞回伦敦,在那儿丽莎将和她的父母一直待到圣诞节,在英国航空公司的头等舱乘客休息室里我遇上了丹尼,然后我们一道飞回新加坡。我计划在新加坡只待一个星期,然后返回伦敦过圣诞节,之后去爱尔兰住两天,再与丽莎的家人一起度过新年,最后在明年一月份返回新加坡。
  但我的脑海里早就有了这样一个想法,那就是我再也不会回新加坡了。我将待在英国,让他们去发现帐户上的亏损,然后将我解雇,从而使我从困境中解脱出来,我已经离开自己在sIMEX的那间挥汗工作的小室,离开自己的八八八八八帐户达两个星期了,我已开始失去对它的控制。
  一返回新加坡,我就问起林达有关八八八八八帐户的平衡情况,就像是问检查完身体以后的体检结果——其答案,虽然看上去是无关痛痒的一些数字——却表明我已经损失了几乎一亿六千万英镑。我现在正处在一种无望的境地,就像是只被松脂粘住的昆虫,用爪奋力去抓却不能挣脱。我明白审计员们正在一步步逼近,审查一栏又一栏的数字直到接近巴林的期货数字。
  虽然回新加坡已有了一个星期,但我并未对亏损进行任何处理。我卖不出期权,只好对资金需求进行转期。现在市场虽没有对我不利,但也未上扬使我恢复原先的状况,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好在这一段时间有个有利的条件,那就是似乎每个人都在参加圣诞晚会,没有多少人在工作。甚至连戈登·鲍舍的到来也未能使我感到紧张,他是从香港飞过来检查我们的工作的。西蒙·琼斯任命他为风险管理官员来检查内部审计报告。这曾经给我带来过巨大的恐慌,因为我还以为是亚西·路易丝来检查呢。但现在看来已无关紧要,我计划在十二月二十二日返回伦敦,现在就像游泳的人踩水一样,等着乘飞机回家。纽约会议之后每一个人似乎都在旅行,都等着钱财滚滚而入。在SIMEX,我们都像小孩一样等待着圣诞老人来临。

 楼主| 发表于 2010-7-15 11:52:27 | 显示全部楼层
圣诞节

  我们都穿着节日的长袍下了楼。这种打扮使我想起了在读小学时自己曾表演过耶稣诞生节剧目,那时我身着棕色和红色相同的长袍,脚上穿着草鞋、头上系着茶色的头巾,看上去像个牧羊儿。这时候珀琪开始给水壶烧茶,丽莎和我则推开起居室的门,观赏着那里的礼物,起居室的中央有株圣诞树,礼物就遍布在上面,还装饰有一堆闪光的红色和绿色的缠绕榴纸。此时圣诞树上的灯在闪闪发光,房间墙壁上布满了成排的圣诞卡。我们像两个孩子似地盯着这些礼物。
  珀琪端来了一碟子糖和一些碎肉馅饼,然后我们都兴高采烈地走向圣诞树,开始在里面寻找送给对方的礼物。我们没有长统袜,故所有本应装在长统袜内的小礼物都被放在大礼物之间。我给丽莎买了一只手表作为给她的主要礼物,同时还给她买了一些“RALPHLAUREN”牌衬衫,一些她总喜欢的“SAFARI”牌香水、一件汗衫,还有一些过份性感的黑短衬裤。
  “我怎么能穿这种短裤!”丽莎尖叫道,同时笑着将它们高高举起。
  “要不就给我吧!”珀琪叫道。
  “妈!爸!谢谢你们。”丽莎的妹妹娜汀站起身,将胳膊绕在亚历克和珀琪的脖子上吻他们。
  我打开丽莎给我的礼物。
  “真漂亮!真香!”我捧着“EAUSAUVAGE”,顿了一下,然后打开一个精巧的小盒,只见里面放着世上最美丽的金链扣和珠宝链扣。
  “谢谢你,新爱的!”我吻了吻她。
  “圣诞快乐!”她微笑地看着我,拥抱我。
  亚历克将录有圣诞音乐的磁碟放进录音机,我们开始欣赏蓝金柯尔和马克斯·拜格拉佛斯演唱的《梦幻圣诞》。不久吃午饭时间就到了。我们一块去了饭店。我的家人在当地的旅行旅馆里住了一夜,然后我们一起聚集在丽莎和我当初结婚的饭店里吃午饭。
  在我们进门的时候,珀琪流了眼泪,她的妈妈和哥哥去年二月份都去世了,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妈妈和哥哥过圣诞节。亚历克刚去世的父亲曾答应要带我们出去吃圣诞午饭,以此来纪念他的金婚周年日。为此,他特意准备了一笔钱。现在,亚历克和丽莎的奶奶楠决定用这笔钱享用午餐以表示对他的纪念。对于一位结婚五十年而且一个月前刚失去丈夫的遗孀而言,楠的举止非常让人惊讶。当火鸡被端进来时,她只哭了一下,因为她记起丽莎的爷爷过去是怎样切火鸡的。当然,仅这样一哭就足以使在座的所有女人都开始流泪,但这反而使得楠开始笑自己小题大作。
  大约六点半的时候,我们返回珀琪和亚历克的家去跳舞。
  丽莎和我清除了温室里的椰条箱,亚历克则翻出了另一盒他专为这种场合汇编的音乐磁带。这是一盒非常奇特的混合音乐带,包括从戴安娜萝丝到《向布朗院长下跪》以及《围着钟欢舞》,一首紧接着另一首。在磁带的伴奏下,我们都开始跳起舞来。
  当磁带放到时,亚历克叫喊道:“这是为所有人准备的。”
  于是我们便一起低着头,开始随着音乐扭动身体。
  凌晨三点半钟我们终于上楼睡觉。我看了看周围邻区的房子,它们都显得非常寂静,只有圣诞树上的灯透过窗子在闪闪发光。我希望圣诞节能够永远持续下去。对我来讲,这不是个白色的圣诞节,而是个梦幻般的圣诞节。我不想回新加坡,我不想回到现实世界中去——也不愿回到我的那个八八八八八损亏帐户的虚假世界中去。我想和丽莎及其家人在这儿待下去,像个傻瓜一样地喝酒、跳舞,或是嘲笑亚历克模仿汤姆琼斯的演唱。自从我们结婚的那一天起,我还从未这样高兴过——那时我们真的是无知。可是我还是要沮咒自己,因为即使现在我也感觉不到愉快。我的八八八八八帐户就像一圈腐烂的鱼骨头一样挂在我的脖子上。
  我闭上眼睛,设法使自己镇定下来。
  “嗨!”丽莎躺在枕头上问我,“你把那些黑短衬裤放哪儿了?”
  我睁开眼睛,看见她已将黑短裤穿上了。
  节礼日的第二天,丽莎和我乘飞机往爱尔兰,在那儿我们将与马克和维拉瑞·托卜金斯待上两天。小小的商务舱内除了我们两人以外,还有哈格·格兰特和丽兹荷利。丽莎不时地用手肘碰我,提醒我听一下他们的谈话。
  圣诞节的时候我总是在和丽莎的家人喝酒、跳舞,但这次在爱尔兰却要干喝酒了。马克这人有个特点,那就是每次喝贝克啤酒至少喝两瓶,他总是一吃就喝下两瓶。我不知道他喝爱尔兰烈性黑啤酒是否也这样。可是事实上却是。
  “噢,伙计,你喝什么?”马克从柜台那边问我。
  “一品脱墨菲啤酒。”
  “我也来半品脱。”丽莎说道。
  “四份一品脱墨菲啤酒和两份半品脱的。”马克吩咐道。拿到酒后马克返回酒桌边将啤酒在桌上一字排开。
  “这地方有多少个酒吧?”我问道。
  “二十多个,”马克答道,“今天晚上我们要喝个不醉不归。”
  “但现在已经很晚了。”我说。
  “不晚,让我们喝完这些酒后再换个地方。”
  我又喝了一些那种淳淳的、奶油般的黑墨菲啤酒。
  “喝酒可以当饭吃。”
  “准备挪个地点吗?”马克喝完他最后一品脱酒,也是他当天晚上的第十瓶了。
  “等一等,我们为什么不多待一会儿呢?这儿不错。”
  “不行,我们必须走。”
  我环顾四周,酒店里已无他人。
  “你跟着来吗?”马克问道。
  “我不会跟你去的。”我说。
  马克站起来朝酒吧柜台走去。
  “得花多少钱才能让你的酒吧现在关门?”他问酒吧老板。
  “你什么意思?”
  “关门!今晚关门,回家去!”马克叫道。
  “可是,我还想招待更多的顾客。”
  “他们会付给你多少钱?”
  “他们只喝几盅。”
  “好,”马克说着,在自己的裤子里袋里摸出一些现钞,“他们付给你的酒钱不会超过五十英镑吧?”
  “不会!不会!”酒吧老板连忙说。
  “好,我给你一百英镑,条件是你今晚必须关门,不许卖酒给任何人,尤其是那边的那位绅士。”他用手指指我。
  “你别这样。”我大声抗议道。
  “噢,我当然可以这样,除非你付更多的钱让酒吧继续营业。”
  但我清楚马克不是那种可以和他辩理的人。他想做的事,几头牛拉他也不能使其回心转意。我只好让酒吧老板拿了他的钱,关了店门,我们又回到了街上。
  “现在,我们得换个地方了。”马克说,“你可要真心实意地跟着。”说完他带我们向下一个酒店走去。
  “如果我真的喝了那种你们称之为‘FERRAR’的酒,”我这样说他,“那么我会乘着酒兴好好地驾一辆小汽车,然后将这种酒兴用一块干净的小方手帕包起来,送给你放在裤子口袋里。”
  “下一次该轮到你了,”马克接着说,丝毫没有领会我话中带有的讽刺意味,“我还要喝一些墨菲酒。”
  那天晚上我们逛遍了全镇近乎一半的酒店。最后,丽莎和我,马克和维拉瑞一道手挽手地返回食宿旅店。
  食宿旅店是科克郊区一幢平静的房子,有着英王乔治一世至三世时期的建筑风格。房子的前方是宽敞的大门和倾斜的厅道,里面的地毯上染有橘红色和棕色的图案。在我们的卧室里配备有一个托盘,上面有一个茶壶和一些袋装茶叶、塑胶汤匙、装糖的小香袋和粉红色与白色的茶杯。火炉的上方悬挂着一幅框架画,画上是个骑车的小男孩。房间的窗帘是粉红色的饰有榴边,它的后面配有网状的帘子。整个房子的氛围显示出老年人的特点。
  我们蹒跚走进大厅,然后上楼。房东是位相当严肃的妇女,她曾告诫我们晚上九点半以后回来不许发出大的声响。现在时已过午夜,所以我们都踮着脚上楼。在楼顶我发现了一个灭火器,可就在同时我发现马克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它,我突然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我一边迅速从丽莎手中抓过钥匙,一边用背将马克撞倒在楼梯上,同时大声叫喊道:“快!丽莎,赶紧跑!”
  我冲向自己的房门,拼命地摸索着锁孔,开门冲了进去,然后迅速关上门。这时候我听到马克已起身冲上了楼梯。
  “尼克!”他大声叫喊道,“开门。”
  “滚开,你这醉鬼!”我也对他大喊大叫。
  “你快开门!”
  我转身,却发现丽莎不在房间里:她在哪儿?这时候我注意到粉红色的榴边窗帘在抖动,便开始大笑。
  “尼克,开门!”这次是丽莎的声音。
  “马克和你在一块吗?”
  “没有。”
  “你发誓,我可不想让那家伙进来。”
  “他不在这儿,”她说,“他已回房睡觉去了。”
  可这时我听到了一阵压低的笑声。
  “不在。”
  “马克,托卜金是个十足的捣乱鬼。”我透过锁孔说道。
  “你出来再说一遍!”突然响起马克的声音。如此之大,以至于很久才从我的耳边消失。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另一种声音传来。
  “年轻人,快把门打开!”
  “丽莎!”我笑着大声叫喊,“不要模仿这种难听的爱尔兰腔调!”
  “快把门打开!”
  “去你的,你这笨蛋!”
  “李森先生,请你开开门好吗?”
  我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丽莎的声音,而是房东太太的。于是我打开了门。
  “天啦!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她说道,在她旁边还站着一位裹着粉红色绒布睡袍的女人,脸上显出十分生气的神色。
  “真是对不起,”我说,“不过我是在设法保护您的家具。”
  “保护我的家具!”她生气地说,“现在你们所有的人都给我上床睡觉!”她说完挥了一下胳膊,丽莎赶紧溜进我的房间,而马克还想跟在后面冲进来。
  “太迟了,”我把门“砰”的一声关上,门板正好撞在他的脸上。
  第二天的早餐十分奇特,有麦片粥、卤肉和鸡蛋,一满篮子发酵面团做成的面包,还有果酱。我们正在计划去,这时候房东太太走了进来。
  “李森先生,”她兴奋地叫道,“有位年轻的女士给您来电话,她说是从新加坡打来的。”
  电话机安放在大厅的一张领事桌上,周围有一些介绍科克城的旅游指南。我拿起黑色的木电话筒。
  “喂,尼克,我是林达。”
  “嗨,你好吗?”
  “我很好。我打电话给你是想问一下有关八八八八八帐户的平衡情况,”我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新加坡时间已是下午晚些时候。我又看了看领事桌上的报纸,今天是十二月三十日,星期五。明天将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新年除夕,也就是年终。
  我很奇怪自己怎么会没有隐蔽好帐户上的头寸呢?我忽视了。由于这两天一直待在爱尔兰,我几乎忘记了这件事情。
  “负债表怎么啦?”
  “股本负债表差额达七十六亿八千万日元。”林达读着这个数字,就好像她是在读天气预报,或是介绍鞋子的颜色似的。
  我尽量使自己不去想七十七亿八千万日元是多少,但还是忍不住进行了一番推算:一美元等于一百日元,结果非常明显:差额数目达七千七百八十万美元,或者五千万英镑。
  到一九九三年年底,我还未陷入困境。那时我还能抛售期权,所赚取的溢价正好能够平衡以前的损失,从而成帐户上的收益达到平衡。虽然作废的期权价值达到了四十亿日元,但还能转期维持下去。去年的期权价格都还比较高,其变化幅度也有大约百分之三十,因此我清楚自己还能够赚取足够的溢价来平衡现差额。
  可到了九四年底,这些数字都上涨为原先的十倍。我一整年都在抛售期权,强迫使变化幅度下降到百分之十,但价格太低,我最终还是避免不了黔驴技穷。我现在已不能售出足够的期权来平衡已造成的损失。我亏空了七十七亿八千万日元,这笔亏空损失是由于给付SIMEX差异保证金造成的,而保证金是从伦敦汇过来的,但它在平衡表上却没有相应的分录来显示。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七十六亿八千万日元的漏洞。
  “林达,”我缓慢他说道,几乎是临时向她发出指令,“请你仔细听好。透过系统记录下这笔交易。抛售二千份十二月二十一日的期权,以七十六亿八千万日元购进五百份出售期权。”
  林达向我重复了一遍这一指令。
  “好的,现在请打两种正规的报表,一种是做上述交易分录之前的,另一种是之后的。使用做这笔分录之前的报表处理除试算表之外的任何事情,使用做这笔分录之后的报表来处理试算表的平衡。”
  “好的。”她说道,但并没有真正理解我的用意。
  这番匆忙指令的结果是这笔以七十六亿八千万日元入帐的交易将会使得帐户的差额变为零。但另一方面,为了与SIMEX的帐户保持一致,我又不得不使用做这笔交易分录之前的报表。可见我处理帐本的技术丝毫不亚于爱尔兰的那位房东大太烹任麦片粥的技术。
  透过改动总帐,即我们与巴林银行现金和债务关系的试算平衡表,同时又使分类保持不变以此与SIMEX的记录保持一致,我造成了一种SIMEX欠巴林七十七亿八千万日元的假象。当然,审计员在调查后会问我这笔钱在哪儿,但我回去之前他们是不会这样做的。而且,我所炮制的假象是sIMEX而不是我的八八八八八错误帐户欠巴林七十七亿八千万日元或五千万英镑。我不敢想像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不过出事之后我就不回去了,永远不回新加坡了。帐本在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试算平衡了,那也是最后一次他们能见到我的时候。如果我回去,他们肯定会发现不能找出一个可以向其索讨七十七亿八千万日元的第三方。
  他们将发现我的欺诈行为,会把我揪出来受审。
  我放下电话,返回餐厅。马克和丽莎正在讨论关于巧言石。
  “你必须倒立着身子去吻它。”马克说。
  “那么谁来握我的脚呢?”丽莎笑了。
  “你相信我吗?”马克问道。
  “绝不!”
  “尼克会吻的。”马克把头转向我。
  “不会的,我害怕高度。”
  我坐在早餐桌边和他们一块儿热烈地讨论。在外人看来;我们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而告诉丽莎“这种生活不会持久、我们不会回新加坡了”却是我最后一道障碍。我虽然惧高,却宁愿倒挂在悬崖上吻巧言石,而不愿将此一真相告诉丽莎。
  而且事实上,我也需要吻巧言石以提高自己浮夸的本领。
  “我们当然要回去,”丽莎急促地对我说,“你都在说些什么呀?你发疯了吗?二月份就要发奖金了,你难道不能再多等两个月直到奖金发下来再说?你究竟是怎么啦?”
  “我的身体快要不行了,”我小声地说道,生怕声音过高会让隔壁的马克和维拉瑞听见,“我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了。”
  “这简直是发疯!”丽莎叫喊道,“罗恩已答应给你四十万英镑的奖金,那已够我们享用一辈子了,这就像赢彩票一样。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回去。不要紧!我们一块儿回去。到三月份就好了。但不管怎样我们下个月要将理查德接出来,三月份接娜汀,而且我父母也打算四月份来我们这儿。我们可不能让他们失望!”
  三月!四月!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丽莎是对的,从她的角度来看是完全有道理的。我不能反驳她,但又不能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我心中一直燃烧着一个可怕的秘密,可又不能告诉她。我没有勇气向她开口说:“我已经损失了几千万英镑!”尽管我觉得很容易将这一句话说给力塞尔,或者那位曾与我在纽约喝醉酒的爱尔兰交易员巴特利克,甚至食宿旅店的那位房东太太,但就是偏偏很难向丽莎开口。
  她站在我面前,整个身体因生气和不理解而弯曲成一个黑色的问号,急需我来回答。而我却退缩了:我太爱她了,以至不能承认我亏损了这么大一笔钱,我不想吓唬她。进一步往下想,我意识到自己不能忍受在她心目中失败的形象。因为在她眼里,我无论干什么事情都会成功,所以我忍受不了成为她心目中的一名失败者。我曾读到过这样一类故事,讲的是一些人怎样欺骗他们的妻子,说是找到了工作,而且每天穿着西服去上班,而事实上却在公园的长凳上一直坐到下午五点后才回家。丽莎和我都曾嘲笑过这种人。
  但现在的事实却是我也成了这种过着双重生活的人——我不敢告诉丽莎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我看着她,她也回瞧着我,我不敢正视她的眼睛。我似乎感觉到每个人都知道我损失了几千万英镑,感觉到事实就写在自己身上:脸上长了一块的痛的红色皮疹;又觉得有块牌子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牌子上面用粉笔写着:这个人亏损了百万英镑!
  但是丽莎却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只有我才能在镜子中看得见。这是巴林的一大无形的损失,也是丽莎的一大看不见的损失。
  “你怎么啦?”看着我沉默的样子,她追问道。
  “没什么,”我说,“我们还是回新加坡。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此事就此告一段落,我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她,在我所有的失败之中,这次是最惨的。我已将帐目的亏损隐瞒了巴林银行的每一个人,包括朋友,甚至现在又包括妻子。我的手和脚就像是被捆在自己想像的那个巨大气球上,失控的气球载着我越飞越高。我们就要返回新加坡了,回到我的那个八八八八八帐户。那个数额现在一定超过了一亿七千万英镑的亏损,以及那个怎么样才能弄到我曾作为欠巴林钱而记入帐户系统之中的七十七亿八千万日元这些问题之中了。我必须透过变戏法从稀薄的空气里变出五千万英镑。
  我们系紧了座位上的安全带,飞机在时而倾斜,时而陡然下降之中直飞新加坡。我向窗外望去,看见了与海港毗邻的摩天大楼轮廓。在这些大楼里有一间特殊的办公室,里面有一台电脑,在那台电脑里有我的八八八八八帐户,在那个帐户里记着一笔无形的亏损,我知道这亏损再也不能隐瞒多久了,终有一天它们会在全世界引起轩然大波。
  “你的心收回来了吗?”丽莎问我,“即来之,则安之。”
  “我现在已经好了,”我微笑着说,“没问题!”
 楼主| 发表于 2010-7-15 11:52: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从一九九五年一月到二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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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只是一次非交易性的错误,不过是清算部门的一个失误而已。不用担心。”

                 ——詹姆士·巴克斯致罗恩·贝克尔
                     一九九五年一月至二月六日

  我穿着黄蓝相问的条纹夹克返回SIMEX的交易大厅,一切又恢复正常。在外人看来,我又在赚大钱,而且非常忙碌,我的专业交易员们工作都很愉快,我们又建立了一个良好的多头头寸,并且正在使市场上扬。
  “尼克!谁在将你的军?”是丹尼。
  我拿出另一条水果香锭,将其折成两半。我的生活并不正常,市场并没有上扬,而是一个劲地往边侧倾斜。我预测自己的年终亏损已经超过了一亿七千万英镑,而且情况不好转。
  “这个市场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它就像个欺诈人的无赖汉。我还有点事,咱们待会儿再见。尼克,一块去吃午饭吗?”
  “好哇!我到时去叫你。”
  我从JGB交易处步行回巴林的小房间。小房间里的英国国旗似乎在这种场合也有了一点活力,它像只被压扁的蝴蝶,用尽自己所剩不多的力气作最后的煽动。我向上望了望正在日经期货交易处的乔治和“间谍”,突然又想起我已经损失了一亿五千万英镑,而SIMEX和审计部现在己离我不远了。我似乎已经看见了审计员们,那些身着灰色西装的人,他们上到了二十四楼,然后开始一层一层地往下审计。他们就像一群不慌不忙,却存着精细注意力的白蚁一样,吞噬着每一个文件柜和一样又一样的数字,不久他们就会发现七十七亿八千万日元的亏损,然后就会抓住我。而且事实有可能比这更为严重,那些审计员们可以突然来检查我的期货以及八八八八八帐户的开口头寸,他们会发现那笔看了可以使人大脑溢血的亏损。
  这样我便会完蛋得更快。
  我的八八八八八帐户在年底的唯一期货头寸是一九九五年三月的一千份合同,我认为它们不会给我带来多少利润。倒是从期权被出售的那天开始,就会赚取大约七千五百万英镑的利润,只可惜我去年亏损太大。由于我不能透过抛售期货来赚取提供保证金的现金收益,所以我必须利用期货来迫使市场波动,有益于自己的期权头寸赚取最大限度的利润。如果市场能始终保持在一万九千,则我的大部份期权都可以赚到钱。
  我的八八八八八帐户上没有JGB,也没有欧洲货币。我不能说服丽莎和我一道离开新加坡——我被困在此处了。现在我用来防止八八八八八帐户亏损的唯一武器便是维持整个市常事实上,假如市场上扬得太高,我还必须抛售期货,否则多空套做的另一方会对我不利。我已竭尽全力做好最后一搏的准备。
  从我们一月的第一个星期回新加坡的那一时刻起,我便控制不住自己。我不再看八八八八八资产负债表了,因为里面的亏损差额极大,但我决心混下去。我开始准备处理下面的一些问题——年终审计和我在七十七亿八千万日元赤字上所做的可笑手脚;还要考虑下列一个事实,即SIMEX已开始担心维持八八八八八帐户所需的资金数额;而且我得继续要求伦敦每天汇来一千多万英镑,我必须摆脱现在的困境。从一月八日返回新加坡的那个时刻起,我就给自己规定了一个主要目标,那就是躲过每一个白天的工作时间,然后驾车回家与丽莎待在一起。
  “这封鬼信到底在说些什么?”西蒙·琼斯“筐铛”一声挂下电话。
  那天早上我读到这封信时非常吃惊。尽管信是发给西蒙的,却放在我的来函文件格中,因为信的内容是SIMEX有关期货的事。信看上去写得直接了当,我怀着万分恐惧的心情读着它,这封致命信的内容如下:“从贵公司工作人员处我们获悉:起动保证金需求量是BSL—CSA的‘八八八八八’分类帐户上的头寸所表示的保证金需求量。据此,我们认为贵公司已经替分类帐户八八八八八上的头寸所表示的交易保证金提供了资金,如果这的确是事实,那么贵公司就违反了SIMEX规章的第八百二十二条:成员公司不得替客户的交易保证金提供资金。”
  署明日期是一九九五年一月十一日,落款是SIMEX的审计与税务部。
  我曾考虑过将信藏匿起来或销毁掉,但SIMEX会再造一封,那时西蒙·琼斯自己会亲手拿到这封信,然后肯定会有人打开电脑检查我的开口头寸,我的八八八八八帐户上七十七亿八千万日元的亏损便会暴露无遗,那时我肯定彻底完蛋。
  我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渐渐地意识到正视它的唯一办法就是将它主动送出去。于是我在一张3M黄色留言单上写上“西蒙——待会儿咱们再讨论”,就好像是在处理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然后我将附有便条的信放在发函文件格里,以便内务通讯员能将它送给西蒙·琼斯。信刚一传到西蒙那儿,他便给我打了电话。
  “我马上上去。”我说。
  “马上就上来。”电话被挂断了。
  “你说说这封鬼信到底讲了些什么?”我一进办公室,西蒙劈头对我就是这样一句问词,看起来我的技俩这次似乎不大奏效了。
  “噢,他们想限制我们日资金的投入,”我说着,耸了耸肩膀,“我希望他们放开对我们的限制,让我们多做些交易。”
  “这些家伙屁股真是发疼,”西蒙说着,做了个鬼脸,“我是说他们似乎不让我们做交易了。我们可是这个地区的第一号交易商啊!哼,他们竟想用官方的繁琐手续来限制我们。”
  “他们已采取了手段,将我们客户的帐户与我们的头寸混为一谈。”我乘机指出问题的关键。
  “这帮该死的白痴,”西蒙点点头,“那笔资金金额有多少——我看似乎有九千万英镑。”
  “是的,我知道。我会给您写书面报告的。”我边说边用手去拿那封信,“别担心!”
  “好的,你给我写份书面汇报,明天之前放在我办公桌上,”西蒙说着将那封讨厌的信还给了我,“现在我想和你打赌,你觉得‘联合者’会赢吗?”
  “就是那一群所谓的名人吗?”我摇摇头,“他们没有什么思想主张,曼彻斯特没有人会支持他们,他们的支持者只是伦敦的那些雅痞。至于‘加顿纳’——他们最终才会取得胜利!”
  “你是说那些晒黑皮肤的流浪者吗?”
  “是的。”
  “我跟你赌五百美元‘联合者’会赢。”
  “赌定了。”我和他握手表示同意。
  而对我来讲,花五百美元使他不再想sIMEX的那封信真是太便宜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我将sIMEX的那封信扔进了自己的收函文件格。必须赶紧处理这件事:由我起草一封信,然后西蒙对它进行修改和编辑——这也是他对我实施权力的一次很好的藉口,不过也只好由他去了。我仿佛回到了在考茨公司当职员的那段日子。那时候总是我起草信件,然后由老板将它改得面目作非以掩饰其初稿的痕迹。
  一月二十五日西蒙·琼斯回复了SIMEX一月十一日那封信。在他的回信里他这样答复道:Ⅰ一百亿日元的差额部份是由九二000帐户(一个巴林银行证券日本分部帐户)中的超额日元基金提供的,部份是由九九○○一帐户(另一个巴林银行证券有限公司的帐户)中的超额日元基金提供的。
  Ⅱ巴林银行集团在亚洲时区的保证金资金需求量是透过公司间贷款的方式来满足的(在来函中涉及的那种情况下,是从已林银行证券日本分部向巴林银行证券有限公司贷款)。
  Ⅲ杨女士被任命为巴林银行集团驻新加坡分部的地区风险与财务经理,她将负责监督大额的收支差,制定规章制度,以及与SIMEX联络。
  就在西蒙·琼斯给SIMEX写回信之前,我收到了另一封令我最初十分恐慌的信。信的署名日期是一月十六日,里面的内容涉及到我们透过错误地分割和电脑处理客户的资金来满足自己的金融需求。
  同时,我的资金需求量变得让人看了觉得可笑。SIMEX对此作了严厉的指控,甚至点了八八八八八帐户的名,但西蒙·琼斯就是不予以重视。
  在一月份早期,我收到了托尼·雷尔顿的内部便函。在那份便函里,他问到了我每天是怎么弄到美元支付资金数的:“许多数字的变化看起来并不是很频繁,”他这样写道,“我们的理想状态便是要调和美元数值。这样做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证券与期货管理机构(SFA)的要求来说,都会有好处。”可怜的托尼——他的想法当然是对的,但那时已是我最后一次为他做财务分析了。
  一月份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帮助我获得交易资金的一个重要因素是玛丽·华尔兹、罗恩·贝克尔、托尼·雷尔顿这些人似乎都有很强的个性。玛丽和罗恩两个人都雄心勃勃——只要他们想做交易,需要资金,就必须满足他们。相比之下,两位托尼要谨慎得多。但是罗恩和玛丽却忽视了可怜的老托尼·雷尔顿有关中止为巴林的内部交易所头寸提供不同资金的请求——可见他们现在想促进交易的决心,二月底的奖金在向他们招手,他们正尽力向别人证实自己是这个城市里最能敛财的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我的要求一天天得到满足。对此,我的解释是:他们倾向于相信我的请求是正常的,可是却忽视了一个连小孩都看得出来的问题——他们送到新加坡的钱花得不明不白——但是人总是往好的方面想,因为这会使他们感到更加富有。他们一定认为我正在做更多的交易,我们会因此变得更加富有。
  每隔两三天布伦达·格伦哥就会给我来电话抱怨。有一天我又要了三千万英镑:“尼克?我是布伦达。孩子,你瞧:你要走的钱比我能收到的还多。现在看来我好像成了客户的负债人似的。”
  “别担心,”我宽慰她道,“你瞧:伦敦能力做这种交易提供丰富的资金来源。没有你的活,我就得完蛋,你是在给新加坡提供资金啊!我们又没有其他的资金来源。”
  到一月底的时候,布伦达已变得像我一样,对钱的数目感到烦躁不安了。
  “多么期盼我的孩子尼克能够停止……(有一次他们还主动地研究了这些数目的分配),”她在给托尼·霍斯和大卫·休斯的便函中这样写道。我收到的数字是不真实的,我明白这一点,因为是我向他们要的数字。在伦敦他们也开始相信这些数字是不真实的了。
  “神户发生地震。”凌晨五点四十五分我刚拿起电话,丹尼就告诉我这么一个震惊的消息,“市场开始狂跌了。”
  事实上我也从床上跌了下来。地震!这正是我所盼望的。
  市场已经稳定好些天了,我正在想它也应该发生变化了。
  一月十八日,星期三,当所有电视机的萤幕都在播放地震灾情的时候,交易大厅的萤幕上也出现了尸骨遍地的情景。每一位日本人在神户都有家或朋友,他们都开始抛售股票以帮助他们弥补损失。整个市场一片混乱。
  我坐在巴林的小房间门口,看着这一片混乱的景象。所有的日本人都在谈论他们家墙壁上出现的裂缝,但使他们奇怪的是我这个人一点也不惊慌。我开始认为机会来了。市价已跌得很低了:三百点,当然世界上所有的市场都在颤动,我的期权又损失了五千万英镑,但我却认为可能是一次转折点。
  我等了一、两天,观察市场是否真的还会变动,然后在一月二十日星期五,当市场稳定在比地震前的水准低出大约二百点时,我走进交易处,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买进了一万多份三月份的期货合同。这次购买的数目之大,堪称我一生中所做的最大一笔交易。我这样做有以下两个原因:一是市场价格便宜,二是我透过购买大量期货能够使市场上扬到一万九千点,上扬到我期权头寸的理想价格范围。
  丽莎和我过了个愉快的周末。我弟弟理查德从泰国来看我们,我们带他进了城。这个周末没有人给我打电话。市场虽只稍微上扬了一点,但我感到一万份合同买卖十分合算。我们都很高兴,我非常宠爱弟弟。
  “我星期一能去你工作的大厅看看吗?”他问道。
  “当然可以,给我打个电话,我会派人去安排的。”
  一月二十三日星期一,市场开盘后就上扬了三十点,现在市价已接近一万九千点,我坐在小室里,等着它继续上涨。又上扬了三十点,我透过计算知道自己已赚了钱——赚了几百万英镑,我看着上涨的价格,心里感到越来越满足。又看了一眼交易处的乔治,然后用对讲机与大贩的弗南多讲话:“做了多少交易?”
  “没有多少,市场很稳定。”
  “你那儿的客户没有多少亲戚在神户吧?”
  “似乎没有多少。”
  “我们一整夜都在给那儿的朋友打电话,但总是打不通。”
  “那儿已乱成一团。”
  “而且停水了。”
  “现在这儿有了一些变动。”
  我赶紧观看萤幕,同时听到了一片嘈杂声。
  “抛出,”弗南多叫道,“有人抛出了……”在随后的一个小时里,对讲机一直开着,但由于我们太惊讶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望着交易处以及那里的萤幕,看见市价已经跌了一千多点,可以前它从未变化这么快呀!每五分钟我就承受一次从未有过的打击。
  最后我打手势给乔治:
  “抛售二千份期货。”
  乔治按我的命令办了。我知道此时抛出更多的期货也是件很蠢的举动。乔治甚至还未弄清价格的高低,但这一次我允许他犯任何错误——这对我己无所谓了,我又亏损了一笔钱。
  恰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是理查德打来的:“嗨!尼克,情况怎么样?”
  在这之前我已忘掉了理查德。他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感觉到年轻和充满热情。他不知道我整天都干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我整天进行期货和期权的交易和套做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我这样做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设法使自己摆脱一个无底的黑洞。听到他在电话里的声音,我一时感到语塞,我感到万分的羞愧。是他对我——他大哥的钦佩使我感到羞愧。我知道他来之前曾告诉过他的朋友他就要去亚洲的泰国旅行,然后与我待在一起。而他所有的朋友都知道他大哥是新加坡的英雄,工作得十分出色。自从我离开沃特福后,我曾在广阔的世界里获取得成功,但没有人知道我真的做了些什么,只知道丽莎和我居住在新加坡,却乘飞机往返于纽约、香港和东京矛问,理查德还会告诉他们有关我们去泰国和巴里岛度周末的情景。他们会坐在沃待福的酒店里,理查德向他们介绍我曾经去过的地方,而他们呢?只能想像待在香港的东方饭店和纽约的喜来登饭店会是个什么滋味;坐飞机的头等舱会像什么样子;或者空中小姐递给你的海绵袋里会装些什么奇异的礼物。
  “我今天不能见你,”我平静地对着说话筒说,“咱们回家再见。”
  “好的”他顿了一下,“咱们晚上玩个痛快。”
  “一定!”我点头答应道。
  我放下电话,知道自己一定又亏损了一百亿日元的期权——这些日元足足可以堆满一个院子。一百亿日元是多少呢?
  七千万美元。也就是说我今天已经损失了五千万英镑,而更糟的是,我让弟弟失望了。我应该抽时间去看他的,他是多么想来这儿看看交易员们是怎样互相打招呼的。他本该看到我工作的地方,见到力塞尔、乔治、艾力克、马士兰、“间谍”和卡罗,他还会很惊奇地看到萤幕上移动的数字和交易处的一片混乱景象。虽然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的含义,也没有那一位别的参观者会知道,但这一切可以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回去后他能告诉每一个人。
  但我竟然让他失望了——我甚至忘掉了他。不过假使他来见我,也只能看到一些表面现象。他绝不会猜到我会欺骗别人,更从来没有想到在我成功的背后,在交易员们的鼓掌以及我给他们训话这些事实的背后,却是失败。我是个骗子、诈骗犯。假如我有机会能逃回伦敦、我肯定会逃回去的,此时我希望自己正处在他的境地:替父亲调水泥、做泥瓦匠活。那才是真正的、诚实的劳动。这种劳动要比我在新加坡谋生所做的这一切欺骗更有价值。我还记得理查德参加我们婚礼时的情形一一穿着早礼服,载顶圆礼帽的他显得多么的紧张。由于担心帽子会被风吹掉,他将帽子压得很低以至于遮住了眉毛,那时的他看上去就像个机灵的小精灵。自从丽莎与我结成伉俪的那天起,我就和弟弟分开了。想到这儿我坐了下来,我的亏损又开始在脑海里嗡嗡的响,而且赶走了其他思绪。现在我唯一的想法就是逃跑。
  市场已跌了一千八百多点。我又需要从布伦达·格伦哥那儿申请大约四千万英镑来向SIMEX交纳保证金。
  有趣的是:在我事业终结的时候,我反而感到十分的得意。损失的数字如此之大,不久之后我肯定会被逮捕。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损失不能再大了,它将撕破我两年以来欺骗的面纱,将一切真相公诸于示。我待在交易大厅,并不感到头晕,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一分一秒的市场变化以及买进和抛出的情况上。我觉得到处都是数字却与我无关,它们都一股脑地消失在电脑之中了。只是到了我离开办公室,返回清算部的时候,才开始哧得要死。这种感觉是在亏损数字出现在报表上被我瞧见的时候产生的。很显然,那天晚上这些数字肯定会出现在我的噩梦之中。
  “是美美打来的电话,”林达手捂着说话筒对我说,“审计部打来的。”
  这个电话差点使我昏厥过去。
  “是尼克·李森吗?”她的声音平静而柔软,“我正在编年终审计,现在刚刚开始审计到巴林期货。我想问你的是有一张从sIMEX发来的应收票据我不太明白。上面的数字得大,有七十六亿八千万日元。”
  我将手伸到脑后打了个呵欠。这是被人抓住后的那种感觉——无所谓。我现在已懒得理会了,既然被别人抓住了嘛!
  “这件事有点儿复杂,”我说,“你现在需要什么?”
  “我只需要对这件事的解释,”她的口气十分平稳,“我找不到有关的任何资料。”
  我早就准备好了一个藉口,一个算不上藉口的藉口。任何审计员无须听完这个解释就会认定它是假的。我放松了一下紧抓电话听筒的手,开始绕着圈子托出藉口。
  “这是我十二月份在斯皮尔、李斯与金洛格交易所(SLK)与巴林伦敦的总部之间做的一次场外交易,”我缓慢地解释道,每个字都成了我的试足点,“那次交易是透过正常的电脑系统进行的——我们从前做场外交易也曾遇到过麻烦。我会给系统经理打声招呼,问问是怎么回事后再答复你。”
  我屏住呼吸。
  “好的!”美美说,“将有关的文件给我阅读就行了。”
  这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两天以后,美美又给我打了几次电话,我本人都没有回话,这一次我主动到西蒙。琼斯的办公室去,让他将此事公开出来:“这个七十七亿八千万日无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简直是场噩梦,”我说,“这是上个月进行的一次场外交易,它的纪录有误,而审计员们给我调查这次失误的时间太短。”
  “我知道了,”他语中带着渣子,“这伙人的屁股发痛,不知道适可而止。他们又给你造成什么麻烦了?”
  “他们要看所有的文件。当然我可替他们弄出来,只是现在时间不够。”
  “他们要看所有的文件。当然我可以替他们弄出来,只是现在时间不够。
  “发生了什么问题?”
  “电脑出了错误,是巴林而不是巴黎国家银行(BNP)结束了给SLK的付款。我现在就去把钱追回来。但是这个错误却扰乱了审计部的资产负债表。”
  “送给我一份有关此事的备忘录,”西蒙说着又问:“你是怎样处理SIMEX的那封信的?”
  “我会送给您一份草案的。”
  “谢谢!”
  说完后我赶紧离开。
  我必须得弄出点什么。乘电梯下楼时,我认识到现在还是有一点对我非常有利,那就是当我提到场外交易的时候,西蒙·琼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知道我这方面没有什么权力,因为场外交易还涉及到信誉的风险问题——当一个交易员破坏一次交易之后,他就失去了要求像sIMEX这样的交易中心替他收钱的保证,所以交易员必须自己赢得客户的信誉,这才是长久之计。
  审计部需要对所发生的事情作解释,我得炮制点什么出来给他们。现在还有一周的时间。

  一九九五年一月二十五日

  第二天我坐在巴林的小房间里时,丽莎给我打来电话。在电话里她放声大哭,我看了一眼对面的交易处,然后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丽莎的声音上。
  “怎么啦?”
  但她却不言不语,只是一个劲地对着话筒哭,哭声令我害怕。
  “到底怎么啦?”
  “尼克,”她突然脱口说道,“我流产了。那一个血团是个婴儿。”
  两天以前丽莎突然开始出血。昨天一整天她都躺在床上,流了一大团血,随后叫来医生作分析。
  我盯着交易大厅,心情几乎崩溃。所有在那儿发生的疯狂——上周我买进三万合同的发疯情景,八八八八八帐户上的亏损——现在已变得荒诞不经而且毫无意义了。丽莎和我特别想要个小孩,对我而言,那一团血肉比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要珍贵。在我们已失去的这团小小的血肉面前,整个交易大厅、愚蠢的SIMEX和巴林银行,以及它们给我施加的压力和我所犯下的罪行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几乎听不到丽莎后面的活。我穿着可笑的条纹夹克坐在巴林的小房间里,周围是一群狂呼乱叫的人,日经指数点数的变化便可以决定其生死一而我的妻子又告诉我刚刚失去我们的小孩。我绝望得想哭喊、想拥抱她、与她做爱、想变戏怯似的变出一个小孩,变出我们可以生活得很幸福的家庭。但这种愿望不可能在这儿实现、也不可能在我损失了上帝才知道的二亿英镑的新加坡实现。也不可能在这儿——乔治和“侗已向我招手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我用眼睛的斜角又看见市价下跌了二十点的——交易大厅里实现。
  “需要我回去吗?”我问道,“要我做些什么?”
  “不,”丽莎吸位着,“你待在那儿,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待在交易大厅里多赚些钱,然后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家去。
  我们在家里再生个小孩。我要去预订一些家具搬运工的服务。
  尼克,我真想回家去。”
  放下电话,我内心已经感到麻木了。我没有任何感觉,也不知道要干些什么。我已经战战兢兢地度过了一月份,希望市场能够上扬。可现在只能孤注一掷,用自己的力量迫使市场上扬。我已经不在乎是否会被警察逮捕了——我要背水一战,然后回家。我要撞个鱼死网破!
  到一月二十六日星期五的时候,我已经买进了大约三万份期货,市场终于开始回升。

  一月三十日,星期一

  市场对我的买进作出了反应,回升了七百点。我当天就赚了五千万英镑,补偿了神户地震以来自己所有的损失。我以每天一千万英镑的速度从伦敦获取资金,像个疯子似的买进日经期货、卖空日本政府债券(JGI3)。
  不久,电话开始响起,起先是布伦达·格伦哥,然后是玛丽·华尔兹,再就是罗恩·贝克尔。他们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罗恩是最后一个与我接通电话的:“财务部的那帮人说资金现在已成问题。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资产负债委员会(ALCO)的那些老家伙们要求你降低头寸,能做到吗?”
  就在同一天,巴林银行新加坡分部的审计部给伦敦总部的审记部发了一份财务状况报表,其内容如下:“现在有一张来自第三方斯皮尔、李斯与金洛格交易所(SLK)的价值七十七亿日元(相当于一亿一千五百万美元)的交易应收票据。这笔钱用来给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三十日到期的场外日经期权交易的SLK保证金提供资金。其数额巨大,我们正在等待年终资产负责表的审计监定。
  从巴林期货新加坡分部我们获悉收回这笔七十七亿日元的资金应不成问题。又获悉与SLK订合同的一方是巴林证券有限公司(BsL),BSL曾经讨论过SLK的信誉问题。你们能否找BSL证明一下SLK是不是还在做交易的客户,它是否有信誉?”
  这份状况报表不久便引起了巴林某些负责人的注意。
 楼主| 发表于 2010-7-15 11:53:2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九九五年一月三十一日

  托尼·霍斯在我的电脑上留了言,上面引用了誊计部门的状况报表,要求我解释七十六亿八千万日元的应收票据。我给他回电话,在他的声音邮件上留了言:“晦!托尼,我是尼克。收到你的邮件后我就开始处理了。
  不过现在这儿正好赶上中国人过春节,我们的工作要受点影响,但我会尽早答复你的。”
  托尼·霍斯将审计部门的状况报表给玛丽·华尔兹看:“是的,”她说,“这正是我们必须要谈到的内容。”
  他告诉她已经就此事要求我作出解释了。
  “嘿!”她说,“你总是喜欢问那种费时间解释的问题。”
  “瞧,玛丽,如果你看一看票面价值,你就会发现在巴林的资产负债表中存在一个五千万英镑的漏洞。”霍斯说。
  丽莎和我在一家满是中国捐客的饭店里庆祝中国人的新春佳节。庆祝仪式的最开始是吃中国的传统菜。按照习俗,客人们应将食物抛向空中以迎接新年的到来,但我们桌上的客人却做得过火了,他们不仅将食物抛入空中,然后又用嘴接住,而且衣服上全挂满了这些食物。我们是一些中国朋友的客人,但被特许免除了吃那些十分复杂的中国菜,诸如青蛙囊和牡鹿丸子之类食物,还有一些礼节,而改自己习惯的牛排和薯条,这样我们才没有当众出丑。
  就在我们享受这令人惊奇的年夜饭,同时欣赏美妙的装饰和灯光的时候,在ALCO伦敦会议已经开始召开了。ALCO是巴林银行最高级的信誉委员会,它的职责是透过整个业务网路来决定银行的策略和资金的投放水准。会议日程已安排了讨论一月二十六日的那封信。

  
 楼主| 发表于 2010-7-15 11:54:04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九九五年二月二日
  “尼克,我是瑞琪儿,”很奇怪,瑞琪儿·杨是财务主管,她从未给我在交易大厅打过电话,“美美在我这儿,她想询问有关七十六亿八千万日元应收票据的情况,她弄不到有关的资料。”
  “别着急!”我说,“我已派人正在处理。”其实我们双方都很清楚这种答复等于没有回答。
  “尼克,他们想把这件事告诉西蒙。他们定于下个星期完成对帐目的审计工作。”
  “我凌晨五点回办公室,”我说,“从现在到五点我正在参加一次聚会。”
  我又为自己赢得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
  回到办公室后,我将自己与其他捐客互通信件的抽屉翻了几遍,由于曾提到过斯皮尔、李斯与金洛格交易所(SLK)和一次荒唐的场外交易,我找到的材料必须与这些东西沾点边,我知道自己不能忽视这一点。我轻轻地翻动一本活页文件,找出了一封由SLK的理查德·霍根署名的信的原件。SLK是一家小的交易所,专门做期货与期权交易,并且是透过SIMEX做的。我十分幸运地找到一封信的原件,因为我与其他捐客的大多数信件都是透过传真来实现的,这封原件使我弄到了一个真实签名——这种不诚实的做法让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在想些什么了。接着,我开始准备与西蒙。琼斯要进行的面对面的会谈内容。我对场外交易了解不多,但我把赌注下在别人也不了解这种交易这一事实上。我确信西蒙·琼斯不懂场外交易,而且怀疑审计部的那些人是否懂这种交易。
  我所要描绘的交易远不同于一般的场外交易——例如在一般的场外交易里是没有期权购买金的。我还想到了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那是我曾经跟美美提到过巴林伦敦总部,假如西蒙·琼斯得知巴林总部参与了此次交易,他一定会给罗恩·贝克尔打电话以询问事情的真相,到那时我就会陷入困境。
  我需要掩盖这一点,我必须给西蒙撒一个双重谎言:我必须告诉他自己对审计部提起巴林伦敦总部是在撒谎,其实我做的那笔交易是在SLK与BNP之间进行的。这样西蒙就不会打电话给罗恩·贝克尔了。谎言加谎言,我已经撒了一堆谎言。
  只要其中的某一个谎言被戳穿,其他的也就不攻自破了。
  我打起精神,拿起电话:
  “西蒙我是尼克。我现在想上去和你谈谈有关SLK的事。”
  “明天可以吗?我现在正好赶上要去打橡皮球。放一份备忘录在我办公桌上,咱们明天上午七点半再谈。”
  我放下电话,感到自己又赢得了十二个小时。也许我应该马上逃跑——赶下一趟的飞机去伦敦,将这一切烦恼统统抛开。但我又怎么说服丽莎和我一起走呢?她可从来没有逃跑的经历。
  我坐下来开始写便函,我采用了十种不同的笔迹,到写完的时候我周围扔满了废纸团。这些纸团本应扔在垃圾桶里的,但我毕竟不是迈克尔·乔丹。晚上九点,丽莎来了电话,我告诉她一小时后回家。然后我开始在一页新的空白纸上给西蒙·琼斯写了一份奇特的备忘录,其内容是有关在SLK与BNP之间进行的,导致巴林银行资产负债表上出现五千万美元漏洞的那场虚构的交易。我这样写道:“大量的期权交易是透过SLK与BNP之间的系统进行的。到期成交的期权购买金是透过这一系统来记录的。在这一时期系统未受到冲击。顾客一方到期时成交。掮客一方:没有移动,这是由于持有双方期权的冲击为零——巴林期货新加坡分部没有介入这些交易。付款行为只发生在SLK与BNP之间。
  错误出在到期日期的记录上。正确的到期日是十二月三十日,而BNP记录的日期是十二月三日,结果BNP在三月十二日就收到了资金的款值,而资金却是在交易的正式过程收到的。这样错误就没有被改正。因此,对十二月三十日分录的冲销就给我们留下了一张数额达七百七十七万八千日元的应收票据。
  由于这种贸易不会产生冲击,故没有进行分派——这是我的过错!后来收到口信:资金将在一九九五年二月二日被偿付,希望在今晚大约十点钟的时候收到书面的确认。”
  写到此我停下来想了一会儿。这份备忘录肯定会迷惑住他,甚至连我自己也被它迷惑了。这真是好笑,纯属无稽之谈。
  任何一位思路正确的人都不会相信它的,而我因太疲乏而不在乎了。我接下去写道:“很明显,我出了许多的差错,对此我要负全责。但我建议对此事我们应与审计员一块解决,他出示一九九五年二月二日的资金数额发票,以及我们今天晚上将要收到的资产负债平衡的确认书。这样做后希望伦敦总部能够满意。
  咱们七点半见。尼克。”
  我想西蒙绝看不懂这份备忘录的前半部份,但也不会要我解释。因为他总是自许为这儿头脑反应最快的人。透过承诺钱明天将会到来,我交给了他一很保险索——因为他只想确保钱还在,审计部才会善罢干休。我将这份备忘录放在一堆文件的顶层,就像安放了一颗随时要爆炸的炸弹。
  第二天早上我乘电梯上到他的办公室,我不知道要期待什么结果。由于嘴里感到一阵发酸,我上厨房里喝了一杯水。
  之后我拐过角落来到西蒙的办公室。令我吃惊的是,他看上去非常的平静,正在阅读自己的邮件。
  “橡皮球打得怎么样?”我漫不经心问。
  “输给詹姆士了。球只打了一半我那倒霉的膝盖就开始发作了。”
  西蒙对每件事都会有解释。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在公平的条件下输给别人的。假如他赢了的话,他会告诉遇到的每一个人。
  “现在,尼克,这是怎么回事?”西蒙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手势挥动手中的邮件,之后又把我的那份备忘录浏览了一遍。
  天哪!那可是一份连三十秒钟的检验都经不住的备忘录啊!
  “西蒙,对不起,”我举起手,模拟投降的姿势,“我没有正确地检查输入电脑中的分录。”
  我寻思道:与其说想了解这个问题的确切解释,还不如说他更担心伦敦总部会如何看待这个问题,更何况他平时就不愿让总部找自己的岔。此时他又将便函看了一遍,趁他未发话之前,我迅速地将他草草记下的笔记看了一下。从头到尾我读到这样一些问题:“信誉风险——谁核查的?”、“有无文件的证实?”、“巴林期货新加坡分部(BFs)是否赚到了利润?”在笔记的未了,他写道:“BFS借出一亿一千五百万SGD达两个月!”
  这的确是一份可笑的备忘录,西蒙看懂了它!我感到他要就地处决我,而我只有紧张地等待他的处决,西蒙抬起头来,我迫使自己迎接他的目光,同时显出一副道歉和讨好的样子。
  “有没有核查信誉风险?谁核查的?”
  “没有,”我歉意地说,“我只是想直接做好这笔交易。”
  “你这个冒失鬼!有关的书面文件呢?审计员们想要得到一些文件。”
  “文件?我有!”我点头说道。
  “没有涉及到BFS的利润吧?”
  “没有,”我答道,“所以对损益帐户没有影响。”
  “那么这七十六亿八千万日元的利息到哪儿去了?我们借给别人达两个月,这可是一大笔利润啊!”
  “SLK会付利润的,是他们得到了这笔钱。”
  西蒙·琼斯自许为审计员之王。他以前总吹嘘没有什么能够瞒得过他——哪怕是离他很远的事情。他顿了顿,然后将那份备忘录推到他办公室的一角。
  “好了,尼克,你能协助审计部一道处理这个问题吗?”
  “可以。但我这儿还有个问题,”我故作坦白地说,“我曾告诉过审计部,与SLK交易的不是BNP而是巴林伦敦总部。这样做是为了防止他们问有关信誉风险的各种问题。因此,假如交易的一方是巴林伦敦总部而不是BNP,我们该怎么办?”
  “就这样将错就错吧,”西蒙强调说,“这意味着他们在不会询问信誉风险的情况下就会给我们审计结果。我们只需告诉他们信誉风险是伦敦总部的责任。以后会给他们开会作答复的,这事由我来处理好了。”
  我终于自由地步出了办公室。我紧张得连气也不敢出一口,直到进了电梯,下到一半路程到十四楼时,才敢大嘘一口气。回到我的办公室时还不到上午八点,时间尚早,市场还未开始进行交易。我在书桌里找到了先前准备好的便函,然后抢在审计部给我来电话之前消失在交易大厅之中。
  十点美美来了电话,她刚与西蒙·琼斯谈过话,显然被他为难过:“我需要有关的文件,”她说,“我需要看到三份文件:第一份是关于SLK将归还七十六亿八千万日元的书面承诺;第二份是表明你们明天已收到七十六亿八千万日元银行资产负债表;第三份是伦敦总部的某位负责人,最好是罗恩·贝克尔的便函,该便函能证明他完全知道而且核查过这次交易及其信誉风险。”
  我又回去见西蒙·琼斯。
  “审计部又在给我施加压力了。”我靠在他办公室的门框上说。
  “怎么回事?”
  “他们今天就想要有关七十七亿八千万日元的文件,但提供这些文件需要一定的时间。我知道他们想在下周结束审计工作。”
  “哼!”西蒙说,“他们明天就想结束,如果他们想要文件,给他们文件好了,别让他们再来纠缠,”“但罗恩·贝克尔的便函,银行清单……”“给他们造好这些文件,让他们早早结束审计,然后统统回家。”
  我返回办公室,首先找出那份有理查德·霍根签名的活页文件,然后找出一份有罗恩·贝克尔签名的文件。接着又起草了两分便函,一封来自罗恩·贝克尔,另一封来自理查德·霍根。我必须赶紧做完这些事。
  “作为金融成果部的主任,我确认我知道并且同意与SLK进行日经期权的场外交易。”
  我又伪造了一封SLK的总裁理查德·霍根写来的一封便函,该便函确认七十七亿八千万日元的差额,并且保证这笔差额将在一九九五年二月二日归还。
  我将这些便函交给丽莎,让她替我打出来。
  “替我将它们打在普通纸上就行了。”我这样吩咐她道。
  由于我们有一些巴林伦敦总部的信,因此很容易就仿制了罗恩的便函。之后我拿出打好的信件,剪掉理查德·霍根那封信的原件上端所印文字和签名,然后将它们粘贴到普通信纸上。下一步要进行影印,这是一项比我原先想像的要难得多的工作。为了使信看上去自然,我在影印机旁一工作就是一个多小时,不久在我周围装不合格品的那个垃圾桶就满了。终于两封签名位置正确,没有任何伪造痕迹的便函诞生了。我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旁,全然不顾那些不知道我在影印什么的女职员的目光,这是因为她们知道我以前从未使用那台影印机。我的办公桌上布满了胶水、剪刀和剪下来的小纸条,看上去就像是小孩刚玩耍过似的。我把所有这些东西放入抽屉,然后用锁锁好,现在我唯一缺少的就是七十六亿八千万日元。
  我离开巴林前往自家公寓。在小汽车里我给丽莎打电话。
  “你能替我查一查我们花旗银行的客户帐户余额吗?”
  我握着电话等着她的查询结果。
  “三十四亿五千万日元。”
  “交易所的帐户馀额呢?”
  “十四亿五千万日元。”
  “现在,你好好地听我说。我想要你将七十七亿八千万日元从客户帐户转移到交易所帐户上去。”
  “这样可不行!”她说。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的手将电话捏得更紧,“你可以马上再反转过来。但是我需要你做前面的那次转移,这样花旗银行使可以发给我们一份交易所已收到七十七亿八千万日元付款的清单传真。”
  “好的。”她的话语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她一定认为我是疯了。像清算室的那些女职员一样,她一直对我忠心耿耿。我对她们好,为她们赢得很多的奖金,而她们则以对我忠诚来予以回报。
  回到家门口,我按响门铃,确信丽莎不在家。假如她在家的话,我会马上逃走的,我像个贼似的开了自家的门,然后向传真机走去。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传真机上拨了我办公室的号码,将两封伪造便函以罗恩·贝克尔与理查德·霍根的名义发给我自己。然后我离开公寓,开车驶向办公室。我为自己感到羞愧,我已经被逼到像一个卑劣的罪犯伪造文件的地步了。
  在八八八八八帐户上做手脚时,我心中尚有一丝欣慰,那就是不管怎样,我还是在为消去那笔压在我身上的亏损而奋斗。我本可以向上级承认以前的亏损,但我却选择了靠自己一人去奋斗。我本可以清白地被已林银行解雇,然后脱离那笔亏损,事情也可以得到解决,但我却一次交易又一次交易地往下做,结果使自己在亏损中越陷越深。在每个月底的时候,我都要设法掩盖亏损,但亏损在周转之后依然没有消失。我避免将亏损具体化,所以从理论上来讲我还是能够透过交易将损失弥补回来。在这种没完没了的利润的压力之下,我放纵自己的犯罪心态,使之变得扭曲,使亏损也变得更加隐蔽。在这种隐蔽下,亏损一直只是些看不见的数字,而不是真正的钱币,而隐蔽的方法从根本上来说也只是些手腕的戏法。
  但是,一旦伪造了这两份文件,我明白自己是彻底被毁了。这是犯了伪造罪啊!在此之前,我只是在撒谎,拒绝将数目分开以防别人容易发现,并向伦敦总部提出令人难以忍受的资金要求。如果我将来有一天会站在陪审团的面前,也只需承认会计工作中的失误,当然也可能会带有一些欺骗的性质。
  但是现在,我又给自己新添了一个罪名,而且不能声称别人应对此负责。我不能用“撒谎”的名义来蒙混过关,因为我的确剪下了某个人的签名,将它用胶水粘到另一页纸上,然后带回自己的公寓,再用别人的名义将它传真给自己本人,现又打算将它交给瑞琪儿·杨,再由她转交给审计员。假如花旗银行不给我发来显示七十七亿八千万日元转移帐户的清单,我将前功尽弃。此时我感到眼眶中流出了一股羞耻的热泪:我的行为的确像个罪犯,我成了一个罪犯而不能自拔。我被自己所编织的欺骗之网所困,就要淹没在八八八八八帐户的缠绕之中。为了挣脱出来,我需要不择手段,道义对我已不复存在。

  二月三日,星期五

  审计部终于签发了一份不合格的有关巴林期货新加坡分部综合一览表的审计报告。我被验审通过了。
  我出去到厨房里弄些水。当我回来时电话铃响了,整个下午任何只要与我有一点关系的人都打来电话,询问有关SLK应收票据的事。此事开始闹得沸沸扬扬了,不同的人对此有不同的说法。我直接了当地告诉他们这只是一起记录上的过失,钱明天就可以追回。没有人详细地问我是怎样将这七十七亿八千万日元从巴林借出去的。根据我在雅加达时所获得的经验,一旦涉及到某个问题的细节,没有哪一位高级官员愿意亲自去进行调查从而卷入麻烦之中去。他们总认为自己不属于做这种事情,而让其他人代劳。所以我这次也十分幸运:对于我的伪造一案,许多主管只是闲谈而已,他们绝不想深究,甚至不敢问我一些基本问题,因为他们害怕别人笑话自己不懂期货和期权。
  我一直等到自己的电话结束,总机将线转给办公室的其他人,然后坐下来马上又拨打电话以防止又有人打电话问我。
  我拨了沃特福的一位朋友的电话闲聊。在我拨电话号码时,丽莎走了过来,将一张用3M留言单写的便条放在我的办公桌上,便条上写着:“托尼·霍斯:紧急!”我不加理会地继续拨号码与史蒂弗通话。我们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他妻子己怀了孕。就在我们闲聊的时候,我抓起托尼。霍斯的那张便条,将它揉成一个小团,然后向垃圾桶扔去。令我惊讶的是纸团居然投中了。我马上向史蒂弗描述:“六码之外投纸团,一下子就进了。”我向他吹嘘。
  “别骗人!”他说,“你简直就是个周吉威尔逊!”
  “只要我不变成像艾力克那样的怪人就行。”
  “你体重增加了吗?”
  “这还用问?”
  “但你不可能超过卡斯。
  “是啊,不过她怀了孕,是个例外。”
  我看了看手表,发现自己已经聊了几乎半个小时。最后我挂了电话,猛然想起还要与一朋友共进晚餐,而时间就要到了。这时我才给托尼·霍斯打电话。
  “我是霍斯。”他说。
  我总是对他一口纯正的伦敦口音感到惊讶,他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傲慢、自大。我总有这么一个怪念头,那就是将来有一天我会顺着他的声音问:“说话的人是个妓女吗?”
  “托尼,我是尼克。刚得到一张条子,说你需要和我讲话。”
  “还是有关SLK和BNP的事,”他急切地问,“我一直困惑不解的是你是从哪儿弄到那笔钱去支付的?我指的是那笔与七千八百万美元等价的那笔钱,帐目加起来不对呀!”
  当然不对啦!我几乎要喊起来了,这是三岁的小孩都知道的事。这笔钱是我变戏法弄出来的。其实我去爱尔兰时未吻巧言石,我们都感到特别的疲累而且不想回来。这笔钱完全是无中生有,伪造出来的。
  “托尼,这是很明显的事,”我以一种耐烦的口吻说,“这笔钱来自过去的六个星期里你给我们汇来的资金。因此,当钱被用来支付时,你会发现一笔减少掉的资金,是用大小相等,符号相反的数字表示的。”
  “是吗?”托尼迟疑地说。
  “但将有一笔相同的资金归还给你。”
  “你的意思是有一部份资金被用来支付?”
  “对啦!托尼。”我宽慰他,似乎明白他刚听懂似的,“我们明天就会归还你那笔钱。”
  “那就好,”他说,“不使我们的资金受损就好。唉!这些天我必须同时处理好几件事。”
  “这的确很难。”我口是心非地说。
  “是的。”托尼说道。
  “好,”我找了句话告别,“我得马上走了。我们和朋友约了要一道去吃晚饭而现在要迟到了。”
  我知道托尼会理解要有朋友吃晚饭这样的托辞,就像他不能理解必须匆忙去干某件工作那样的藉口一样。
  我放下电话,给丽莎留了张纸条,要她在系统中记录下一些期货的抛售,这样可以平衡一下我最近为八八八八八帐户进行的期货购买,而且可以导致SIMEX电脑计算出SIMEX欠巴林银行钱的结果。这进而会使得SIMEX透过花旗银行将这些钱支付给巴林伦敦总部。如果这种做法不奏效的话,那么我只有再梦想出另一个藉口,看是否能掩盖事实。我诅咒市场的变幻,而那帮人却从来不考虑它。我将十指交叉着离开办公室,将所有的烦恼抛到了脑后,回家去度过另一个晚上。我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这天晚上,就在我要上床睡觉之前,玛丽·华尔兹给我来了电话:“尼克,这七十六亿八千万日元到底是怎么回事?”
  “噢!上帝!”我说,“哎,每个人都在向我打听此事。这只不过是会计工作的事故。审计部和托尼·霍斯都给我施加了压力。我从中吸取了教训——保证下一次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问题解决了吗?”她问道。
  “据我所知,审计部现在已经感到满意了。”
  “感谢上帝!现在我们又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为你提供资金上面。有关情况托尼·霍斯会给你详细转达。”
  “好的,”我说,“我一定好好干!”
  “好的!尼克。”
  说完,我放下电话,开始睡觉。
  就在我睡觉的同时,罗恩·贝克尔在伦敦知道了有关七十六亿八千万日元的事,是彼得·诺里斯给他的电话。当老板询问你职责范围内应该知道的事情时,这可不是件好事。
  “彼得·诺里斯当时打电话给我,”罗恩·贝克尔后来这样描绘道,“他问:‘你是否知道我们曾借钱给新加坡的一位掮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当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是对此事感到震惊。”
  罗恩·贝克去找玛丽·华尔兹,然后他们两人一道打电话给彼得·诺里斯:“我挺生气,这是因为我根本不相信这件事。”罗恩说。
  华尔兹告诉诺里斯和贝克尔说她已经和我谈过了,还说我已经和她讲过这件事,以为这只是“一个记帐方面的错误,并且托尼·霍斯比我更明白这件事”。
  后来,华尔兹和贝克尔给托尼·霍斯和托尼,拉尔顿打电话,要求他们打点行装周末赴新加坡处理这一件事。虽说查帐已经结束,他们却仍担心现金流动情况。罗恩·贝克尔给詹姆士·巴克斯打电过话查询那七十六亿八千万日元,并责问我为何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通过经纪人事务所进行交易。巴克斯知道查帐已经通过,因此从名义上来说,这些钱必须再转口巴林银行帐户:“这只不过是一椿无关紧要的交易,”詹姆士·巴克斯安慰罗恩,“这只不过是一个差错,是办公室内部的小麻烦,别担心。”
  后来,高层管理处开始掩盖我的错误。令他们感到害怕的是,本来应是SLK一方欠巴林五千万英镑;乔治·麦克莱恩是银行集团总裁,但他说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杰弗里·布罗德赫思特身为巴林银行集团财务主管,却让国内的巴林信贷部给SLK办理结帐手续,这是更不恰当的事。
  布罗德赫思特说:“我想他们以认定SLK的资产极少,净额只有两百万美元。而这更加令我担忧了。”
  事实上,英格兰银行后来查出,sLK资产净额在一九九四年的九月就有二亿六千八百万美元。而已林信贷部议定,早在一九九三年夏天,双方已就SLK进行过一次会谈而且对方提供的限额是五百万美元。
  显然,SLK表面上欠巴林两个月的五千万英镑是远离了信贷规模。但是,巴林公司却采取了掩盖自己错误的决定,这又给了我另外一个月的喘息机会以及更多的交易时间。
  当库珀斯向伦敦证实二月三日(星期五)查帐已经结束时,出现了一个问题,这就是SLK事件是否要被记入查帐记录中。彼得·诺里斯告诉英格兰银行:“巴克斯希望尽量把这事处理好,不要让他与当地管理部门之间出现靡擦。那年查帐报告或管理文件由SIMEX负责。
  我同意试试看能否把那件事办妥……”
  诺里斯为这种行为的申辩是:
  “我这样做的前提是交易已经中止,这件事也未公开,而且另一个前提是查帐人对此已很清楚了,这是他告诉我的。”
  SLK之事在新加坡完结之后在伦敦仍然有不少反应。我最后一次听说这件事是二月三日;但是二月九日,库珀斯和林布莱德又在伦敦和杰弗里·布罗德赫思特举行了一次查帐会议。邓肯·菲茨拉是林布莱德一九九四年负责巴林银行事务的经理,他记得杰弗里“开会时十分明显地认为这件事已经解决”。正是在这次会议上,有人间林布莱德打听SLK的失败被从委任书上删去的事情。
  二月十日,西蒙·琼斯对SIMEX一月二十七日的来信做了答复,ALCO也已讨论过SIMEX的这封信,我自己并未特意参与有关最后一封信之事,因为托尼·霍斯从伦敦传来指示要回复此信,我则尽量低调处理此事的意义,以至于像玛丽·华尔兹这些人对此都不感兴趣了。关于其他事情,西蒙·琼斯是这么写的:“BFS清楚必须在任何时候都承担其对SIMEX结算所负担的经济义务,而且它也相信自己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在巴林投资银行集团中,BFS几乎完全代表其他公司进行交易活动,或是作为代理人或是做为委托人。BFS自己并没有什么资金地位。这些集团公司收兑的差额透过集团资金得以迅速弥补。集团之外的顾客生意主要由巴林保险有限公司完成,并且最大程度降低BFS对客户拖欠之事的公开程度。BFS也查询巴林保险有限公司的差额,通过集团资金全额补齐。任何客户付款的亏空都落在巴林保险有限公司帐上,而不会落在BFS帐上。
  巴林投资银行集团的政策是确保各种风险得以积极处理,包括公布一天之中需要例外加以解决的问题以及预付差额,所有风险应由集团风险部每日检查并向资产及责任委员会做出报告。假如集团过于濒临某种危险情况,应立即采取措施予以改正。假如公开情况是SIMEX要求例外差额付款超过了现有透支限度,那则应当提前向BFS清算银行提供额外资金,以保证最大额度的付款要求得以满足……”这封信一定让SIMEX费了好长时间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而SIMEX理解那个藉口的难度也许并不大,那藉口是说意思上的出入是因为打字错误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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